2 第 2 章

伏黑惠停下了腳步。

熟悉的聲音和語氣，還有熟悉的話語，讓他的心跳鼓譟起來，一聲快過一聲，如同緊張又如同歡愉。

——好久不見，五條老師。

自從回來之後，伏黑惠設想過很多次他和五條悟相遇的場景。

五條悟和他的初見在伏黑惠的記憶中一直擁有著一席之地，如同一道濃墨重彩的分割線將他的蒼白短暫的人生一分為二，被拋棄和被選擇。

伏黑惠不動聲色地深呼吸壓下激動的心情，他重重地閉了閉眼睛。黑色的羽睫在白皙的臉上劃出一道弧線，擋住了翠綠眼眸中此時不該出現的情感和溼意。

五條悟困惑地看著面前背對著他一動不動的小男孩，他認錯人了？

不應該啊，他的六眼透過墨鏡看著對方身上的咒力波動，歪了歪頭。

“喂，你……”

“你是誰？”伏黑惠意識到自己沉默的時間太久了，開口問。

嗓子有點啞，不過無傷大雅。他無聲地清了清嗓子，轉身看向五條悟，對方臉上的表情讓他停頓了一下，好奇地問：“你為什麼是這個表情？”

對了，上次……最開始五條老師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也是這個奇怪的表情。當時他被五條悟說的話佔據了心神，沒有再追問，只有留下了一個奇怪的男人的印象……

五條悟一言難盡地看著伏黑惠那張和伏黑甚爾幾乎一樣的臉，戴上了痛苦面具，“沒什麼，只是覺得確實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雖然是父子，但是長得也太像了吧……幸好髮型不一樣，五條悟的目光落在伏黑惠身上，這孩子的頭髮炸得像個小海膽似的。

“嗯？”伏黑惠疑惑地看著五條悟，他和誰很像？五條老師沒提過啊？

五條悟沒理會伏黑惠的疑惑，調整了一下表情，說：“你的父親出身於一個叫做禪院的咒術師名門望族，是個連我都自愧不如的無賴，離家出走後生下了你。你能看見詛咒，自然也有咒力。說老實話，你已經注意到自己的術式了吧？”

伏黑惠點了點頭，雙手熟練地比了個小狗手影，“玉犬。”

兩隻狗又一次從影子裡鑽了出來，一左一右地蹲坐在伏黑惠腳邊，抬頭看著高大的五條悟，友好地搖了搖尾巴。

“喔！”被打斷了的五條悟蹲下身子，看著一黑一白兩隻坐著比伏黑惠還高的狗，“不錯嘛！”

伏黑惠抿了抿嘴角。兩隻狗像是知道五條悟在誇他們一樣，挺起胸脯，高興地“汪”了兩聲，尾巴搖動的頻率加快了些。

伏黑惠心虛地摸了摸兩隻玉犬，讓他們回到影子裡。

五條悟看著伏黑惠面無表情的小臉，用誇張的語氣逗弄道：“禪院家的人可是最喜歡研究術式了，尤其你繼承的還是禪院的祖傳術式——十種影法術。人大多在4-6歲就能自發覺醒術式，現在正是把你出售給他們的最好時段。惠，你是你老爸對禪院家的最強王牌哦，聽了很生氣吧？不過，你的那個老爸已經被我……”

伏黑惠聽著五條悟的長篇大論，上一次他就是在這裡打斷了五條悟的話。

因為不想要聽到有關那個男人的訊息，對他的現狀也不感興趣，不過現在伏黑惠覺得聽一聽也無所謂，既然五條悟想要告訴他，那就聽一聽吧。

反正無非是……

“殺掉了。”五條悟說。

伏黑惠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茫然地看著五條悟，像是沒聽懂對方說了什麼。

殺死了人家父親的五條悟自覺閉嘴，墨鏡順著鼻樑往下滑了滑，露出一雙剔透的蒼天之瞳看著伏黑惠。

半晌後，伏黑惠啞著嗓子開口問：“……他死了？”

他心裡浮起一股荒謬之情，他以為那個男人拿著錢逍遙去了，原來對方早就死了。

而他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

伏黑惠愣愣地看著五條悟，那雙熟悉的藍色眼瞳注視著他。

從涉谷事變開始一直壓抑在心裡的情感彷彿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發洩渠道，心中的堤壩開了口子，將他的眼尾染上了紅色。

五條悟看著小孩那雙綠潤潤、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眼睛，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說話有點直白了？

小孩子哭起來是不是很麻煩啊？五條悟有些煩惱，決定要是面前孩子突然哭起來的話就先閃人，等他不哭了再回來說正事。

不過伏黑惠雖然眼睛紅了，但是一直忍著沒有哭出來。

五條悟鬆了口氣，好奇地打量著伏黑惠，“是啊，他死前跟我說了你的事。你以為他這麼長時間不出現是因為什麼？”

剛知道父親死了居然看起來這麼平靜嗎？

“我以為他拿著錢走掉了，就像津美紀的媽媽一樣……”伏黑惠下意識回過頭看向家裡的位置。

五條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個比伏黑惠大一點的小女孩站在陽臺上朝著他們揮手，“惠，你回來了！”

看到伏黑津美紀臉上的笑容，伏黑惠的心安定下來，“我對那傢伙做過什麼沒興趣，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連他的長相都不記得了。原來是死掉了啊……”

不管原因是什麼，養大津美紀和他的是五條悟。

五條悟似乎是覺得有趣，“不問我為什麼殺他嗎？”

伏黑惠搖了搖頭，冷靜地說：“沒有意義。”

比起他那個父親，他更相信五條悟。五條老師會下殺手的人……他父親八成是個詛咒師吧。

“唔……”五條悟若有所思地看著伏黑惠，“你真的只有小學一年級？”

真是成熟的小孩，但是跟御三家養出來的那種陳腐的‘成熟’完全不是一回事。太好了，看起來好像不難養。

五條悟在心裡給面前的小孩點了個贊。

不會說謊的伏黑惠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尖。

“好吧，那你以後想知道有關他的事就來問我吧，還蠻精彩的。”五條悟對伏黑惠說，“那你打算去禪院家嗎？”

這次伏黑惠回答得很快，“不去。”

五條悟挑了挑眉，“拒絕的原因呢？”

“因為津美紀在那裡不會獲得幸福。”伏黑惠看著五條悟，鄭重地說，“我不想去那裡，拜託你。”

五條悟看著伏黑惠的眼睛，翠綠的眼眸中包含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信賴，有一種被人賴上的感覺，但這種感覺還不錯。

五條悟不由失笑。什麼啊，只是第一次見面而已……

他站起身，大手按在伏黑惠的頭上，“這麼相信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可是會吃虧的。不過我是個大好人，所以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五條悟揉了揉伏黑惠那一頭炸毛，看著扎人沒想到還挺軟的。他輕描淡寫地說：“不過你可能會多少受些委屈。”

伏黑惠忍不住笑了一下。

雖然五條悟這麼說了，但他不記得自己曾經真的受了什麼委屈。

他抿住笑容，看著五條悟，“我沒關係的。”

這麼開心嗎？五條悟低頭看著小小的一個伏黑惠，雪白的睫毛垂下來，用一種莫名沉重的語氣說：“要加油哦！你要變強，至少要強到不會被我甩開。”

曾經年幼的伏黑惠並不懂他的語氣，但依舊記住了這句話。可惜，他沒能做到。

現在伏黑惠不僅明白了五條悟的話，還聽出了那種隱藏在沉重之下的期待。

伏黑惠仰著頭看著五條悟高大的身影。九年之後，他長高了，咒術等級也變強了。

但他和五條悟之間的差距還是猶如天塹。

五條悟是最強的。他沒辦法成為跟五條悟一樣厲害的咒術師。

但是……

“好。”伏黑惠說。

五條悟意外地回過頭，映入眼中的是伏黑惠堅定得不似孩童的神情。

“我答應你。”伏黑惠仰著頭和五條悟對視，望進那雙蒼藍的眼眸裡。

他一直一直仰望著這個人，從六歲到十五歲。五條悟是個很好的監護人，好到讓他認為這個人無所不能。

但其實不是的。

他需要幫忙的時候，五條悟總是在這裡。等五條悟需要他了，他卻力有不逮。

這次不會了。

這次一定不會了。

五條悟摘下墨鏡，認真地描繪著伏黑惠小小的身影。那雙蒼天之瞳中有什麼亮了起來，他露出一個笑容，“好，我們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