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冰冷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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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轉過身來。
隨即一臉驚喜道:“這不是沐先生嗎?今兒怎麼來鎮子裡了?”又衝他身後看了看,“松伯呢?沒有同沐先生一起來?”
沐先生點頭微笑:“蘇夫人,許久不見。”
楊氏不好意思道:“誒呀,我算是哪門子‘夫人’,不過一個村頭尋常農婦而已。”
“蘇夫人性格爽朗率直,卻是不必如此自謙。”
“誒呀,沐先生您太抬舉我了……”
楊氏笑著連連擺手,卻是沒有發覺,自己的問題已經被對方不著痕跡地忽略了過去。
不過有些事她沒有忽略。
楊氏拉著蘇青鸞上前一步,對沐先生道:“這是我前些時候認回來的大女兒。”
見蘇青鸞木愣愣的,輕輕拍了一下她後背:“發什麼傻?這位就是沐先生,快行禮啊!”
瘦猴兒在一旁起鬨:“這小哥兒雖然腿上不靈便,不過模樣周正,身段兒也好,看著像個斯文讀書人,蘇家妹子不會是看上了吧……誒唷!”
暗地捱了楊嬸子一腳,瘦猴兒疼的齜牙咧嘴。
“胡咧咧什麼?!作死啦!”楊嬸子在瘦猴兒耳邊低聲咬牙切齒。
晟朝沒有程朱理學那般的男女大防,雖說這種程度的議論對家教不慎森嚴的平頭百姓沒有到“詆譭人品”“汙衊清白”的地步,但隨口編排蘇青鸞一個小姑娘對男子有心思,到底不妥當。
楊氏也連忙搖頭:“哎呀這皮猴子,這沒有輕重的玩笑可使不得!”隨即又向沐先生一臉歉意地解釋,“您別見怪,他嘴上沒個把門兒,但沒甚壞心思。”
沐先生倒是不曾介懷,只道:“這位小兄弟想來也是古道熱腸——方才遠遠看到,就是他把官差引來這邊的。”
蘇青鸞這時候也頭腦風暴完畢,硬逼著自己管住想要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的腳趾,走上前去,扯出來一個僵硬的笑容:
“小女蘇青鸞,久聞先生大名,‘初次’見面,不勝榮幸。”
說著,腦中回想著別人的動作,朝沐先生做了一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標準的萬福禮——這個時代女性最常見,也是最簡單的行禮方式。
不需要下跪,也沒有什麼複雜的動作,然而比起現代的社交禮儀之簡潔,還要麻煩一些。
所謂萬福禮,要整身肅立,右腳後撤一小步,雙手握拳,右手在左手上,居於小腹,低頭躬身屈膝,雙目看向地面,禮畢起身即可。
這一瞬間,蘇青鸞真切地懷念祈“握手禮”“點頭禮”是多麼的簡單且輕鬆!
對面那青年也微微頷首,回了一個比較隨意的半身禮:“在下姓沐,雙名行之。”
蘇青鸞的語氣中微微加重的“初次”,就是希望對方不要提起上次見面時候她的糗事。
誰知對方好像沒有聽到她心中的祈禱,反而道:“姑娘為何著重‘初次’二字,莫非在下同姑娘曾見過?”
蘇青鸞剛因為沐行之的前半句話咬牙切齒: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然而聽到他後半句,蘇青鸞一愣,隨即暗喜:難道他不記得上次河邊的事情?
也是哦!她上一次為了抓魚,搞得披頭散髮渾身是水,猛一看就像是落水版本的貞子一樣。
就這麼頭髮糊一臉的狀態,誰能認出來她是哪顆蔥?
這一瞬間,什麼腳趾扣地,什麼原地逃離,之前任何尷尬的感覺倏然間完全消失了。
蘇青鸞感覺空氣也流通了,呼吸也順暢了,就連正午炎熱的日頭都可愛了起來!
她重新揚起營業微笑問道:“沐先生您來幾份?”
將蘇青鸞表情的變化盡收眼底,沐行之眸中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
“兩份。”說著,他從袖口順出錢袋,捻出幾文錢,遞給蘇青鸞。
蘇青鸞並沒有直接用手接,而是拿起裝銅板的草編盒子遞了過去。
由於蘇青鸞是站著,沐行之是坐在輪椅上,待到收回手的時候,沐行之的手指尖略微擦過了蘇青鸞的手腕。
這炎炎夏日,蘇青鸞感覺自己要被烤成碳了,手腕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青年蒼白的指尖劃過手腕的時候,她彷彿感覺是一根冰冷的玉石倏然劃過,讓她情不自禁一個激靈。
蘇青鸞倏然看去:手好冰!
若非光天化日,眼前的人笑意盈盈,話語溫文,她都要懷疑這是否屬於人類的體溫!
“抱歉失禮了。”沐行之輕聲道歉。
“沒關係的,”蘇青鸞搖搖頭,“就是感覺你血液迴圈應該不太好。”
“血液……迴圈?”沐行之眉頭微蹙,很顯然困惑於沒有聽說過的這個詞彙。
糟糕!一不小心把現代的醫學詞彙說出來了!
蘇青鸞連忙改口:“不……我是說,感覺你的那個……血、血氣還是氣血……總之就是流通不暢,所以手的溫度才那麼低。”
蘇青鸞試著用這個年代能夠理解的詞彙解釋。
嘴上解釋著,蘇青鸞心中也在暗自感嘆:
也難怪,這人常年坐在輪椅上,現代又沒有什麼復建門診,也不存在輔助醫療器械幫助他運動。
長時間運動不足,血液迴圈必定不通暢,尤其是末梢迴圈系統的指尖和腳尖,也難怪手上那麼冷了。
雖然不至於心生可憐——畢竟天下比腿受殘疾的人可憐的多了去了——但是蘇青鸞還是忍不住建議道:“你要不要嘗試一下‘手指操’?”
楊氏在身後低聲斥責一聲“什麼‘你’啊,對沐先生也太沒有禮貌了!”
蘇青鸞雖然理智上知道沐行之在爹孃心中地位超然,而且這年代讀書人格外受到尊敬,然而她自己是沒有什麼真實代入感的。
然而她並不想為了這種細枝末節同自家孃親產生爭執,便改口道:“沐先生,您請見諒。”
沐行之微笑道:“蘇夫人不必多禮,在下一介布衣,只是比蘇小娘子虛長几歲,便直呼姓名就好。”
楊氏連說不可,蘇青鸞笑道:“母親命不可違,然而沐先生也好意難卻,不若我稱呼你為‘沐先生’,但互稱‘你我’視作平輩相交如何?”
正好“某先生”這種稱呼對於蘇青鸞這個現代人來說也很方便,不容易走嘴。
沐行之微微一笑:“便如蘇小娘子所言。另外還要請教蘇小娘子一件事。”
蘇青鸞正把因兩個鬧事的耽擱,都失了水分的菜絲放到一邊,又拿出新鮮的菜來,聽到沐行之的問話抬起頭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