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聞著臭吃著香

楊氏遠遠地只看到自家大女兒從罈子裡拿出了兩個用泥巴糊住的雞蛋，把外面的泥巴敲掉，又用水洗乾淨。

往那邊覷了一眼，楊氏覺得那雞蛋的表皮似乎和印象當中有些不太一樣，有些發灰色，但也沒太放在心上。

但是當蘇青鸞把那雞蛋的外皮剝開，露出來裡面黑亮的“蛋清”時，楊氏忍不住湊過去看了看。

然後，她鼻端就感到有一股十分刺鼻，讓她聯想到茅廁的味道。

條件反射一般，楊氏連忙把身子閃在一旁捏住鼻子：“我說大丫，這雞蛋莫不是壞了吧？怎的這個顏色這個味道？”

蘇青鸞把皮蛋小心翼翼地剝開，露出了裡面黑中帶著略微透明棕色的蛋清，迎著室外的光線細細看去，還能看到表面上呈現四散輻射狀的花紋。

她滿意地暗自點頭：看來上輩子自制松花蛋的手藝還沒丟，待會兒可要過過嘴癮。

這麼想著，她把另外一枚皮蛋也剝好放在盤子裡——即便皮蛋沒有製作失敗，這玩意畢竟不能吃太多，而且看楊氏的反應，最後可能真的會安利失敗，既然如此，蘇青鸞還是打算只剝兩枚皮蛋就好。

結果剛剝完皮，就聽到自家孃親懷疑這皮蛋已經壞了，扭頭看過去，楊氏正捏著鼻子皺著眉頭，一副十分嫌棄的樣子。

蘇青鸞笑道：“阿孃且放心，這‘皮蛋’雖然聞著味道有些刺鼻，但卻有著獨特的風味，並不是壞了——咱家的棉線放在哪裡了？”

“我屋子裡床頭櫃右下角那個笸籮裡——你要棉線做什麼？”楊氏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蘇青鸞賣了個關子：“您呆會兒就知道啦！”

“這丫頭，怎麼又是神叨叨的……”楊氏見蘇青鸞一溜煙跑進屋去，搖搖頭。又低頭嫌棄地瞅了瞅那皮蛋，再次湊近了聞了聞，嘀咕道，“這不就是一股子茅廁味兒麼？這玩意真的能吃？”

不一會兒，蘇青鸞拿著一卷白色的棉線又進了灶房，扯開一段適宜的長度，把棉線用水打溼，從縱面壓在皮蛋的上方，用力一按，皮蛋就一分為二。

已經是半流質的蛋清部分油汪汪的，但是蘇青鸞還是壓抑住自己想要頭吃一口的想法，接著把棉線再次壓到皮蛋上。

一分四半，兩枚皮蛋分了均勻的八等份，蘇青鸞將皮蛋均勻地把這八份皮蛋擺放在盤子裡，組成一個圈，並在中間放入一個小小的調味碟，裡面放上陳醋和一點濃厚的芝麻油。

雖然沒有油辣子還是有些遺憾，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從目前來看，蘇青鸞在市面上沒有看到紅辣椒，也沒碰到玉米、馬鈴薯或者西紅柿。

她也不是沒有四處打聽過，畢竟這地兒實在是有些“窮鄉僻壤”的味道。但是即便博聞廣知如沐行之，他也沒有見過蘇青鸞向他描述的這些食物。

……雖然蘇青鸞用的是“想象”的名義，不過回想起來，沐行之當時的眼神十分微妙，她也不敢太過作妖問得太明顯。

收回思緒，蘇青鸞把這盤皮蛋端上了餐桌。

不出所料，除了自己對著一盤皮蛋流口水，爹孃包括弟弟和妹妹，對這黑乎乎的“不明物體”都是敬而遠之的態度。

“阿姐，這蛋是臭的！”蘇雪雁小丫頭捏著秀氣的小鼻子，眉毛都要皺成一團了，蘇玄鶴也是滿臉都寫著“嫌棄”兩個字。

反應最平淡的應該算是蘇廣福，他並沒有在臉上露出明顯抗拒的表情。但是蘇青鸞卻注意到，他拉著小馬紮不著痕跡地遠離了皮蛋所在的位置——雖然只有一點點。

……看來真的是全員嫌棄呢。

第一次做出來如此“萬人嫌”的食物，蘇青鸞的心情還是十分微妙。不過她也明白，口味這種東西不能強求，就想她也喝不慣這個時代十分流行的煮茶湯——那種把茶葉鹽巴香料一起煮熟喝的東西，她覺得十分邪門兒，但不妨礙這時代的人喝得津津有味。

雖然不抱什麼希望，但是蘇青鸞還是要為皮蛋正一下名：“我說你們，不用這麼嫌棄吧——這皮蛋雖然聞著臭，但是吃著很不錯的。其實有很多這種聞著臭吃著香的東西，那下水湯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麼？”

這最後“下水湯”的例子可算是十分生動且有說服力的例子。畢竟原本大家看著那又腥又臭的下水，恨不得躲出去遠遠的，現在一家都吃得歡。

見大家又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蘇青鸞指了指中間的陳醋香油碟：“皮蛋表面上那種刺鼻的氣味，沾沾陳醋就沒了，而且更好吃更爽口哦？”所以真的不吃下這一發安利麼？

終於，還是楊氏說道：“既然大丫這麼說了，我就試試……”頓了頓，她帶著小心翼翼的意味同蘇廣福商量道，“孩兒他爹，咱們吃一塊？”

蘇廣福看了看那一塊皮蛋的大小，謹慎地點了點頭。

一般來說，但凡蘇青鸞又琢磨出了新的吃食，蘇玄鶴和蘇雪雁這兩個小傢伙總是爭先恐後想要嚐鮮。

不過這一次，兩個小不點兒卻都顯得十分“穩重而謙讓”，安安靜靜等著爹孃“試吃”，自己十分謹慎地夾著阿孃做出來的“至少看上去十分正常的菜飯”。

一般來說，按照長幼有序的規矩，蘇家都是等到兩位長輩動筷子，三個孩子才跟上。

這一次蘇青鸞為了做示範，於是率先夾起來一塊皮蛋，沾了沾陳醋，然後送入自己的嘴巴。

皮蛋的蛋清部分已經成為十分有彈性的皮凍狀，沾了陳醋之後更加彈牙。而且陳醋中和了那刺鼻的氨氣味道，使得皮蛋特殊的風味愈發被激發出來。

而蛋黃是呈半流質的狀態，彷彿是濃厚的醬汁，霎時間讓口腔充滿濃稠的觸覺。

蘇青鸞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就是這個味道！

天知道自從上輩子她生病以來，為了能夠快速康復，把所有“不健康飲食”全都丟棄腦後，就為了能夠活下來。

結果很顯然不盡如人意，即便她恨不得頓頓科學搭配營養健康，但是到底還是復發又惡化。到最後，等到她想要破罐子破摔，乾脆過過嘴癮的時候，已經是嚴重的惡病質，什麼都吃不下去了。

所以蘇青鸞已經好幾年沒有吃到皮蛋的味道了——更何況是自己做的皮蛋！

這就使得原本七分美味的皮蛋霎時間變成十成十！

見蘇青鸞一副好吃到快要感動得哭出來的樣子，楊氏和蘇廣福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黑不溜秋的皮蛋：這玩意真的這麼好吃？

楊氏夾起一塊皮蛋，從中間一分為二，蛋黃瞬間就流了下來。蘇青鸞眼中閃過一抹可惜的神色，到底沒有做出舔盤子這種喪心病狂的舉動。

蘇廣福同楊氏一人夾起一半皮蛋，也學著蘇青鸞的樣子，沾了沾陳醋——他們估計是想到皮蛋那十分“醒神”的味道，還不放心地多沾了幾次陳醋碟，然後小心地放入口中咀嚼。

“……怎麼樣？”蘇青鸞還是有幾分忐忑的。

“……還可以，很奇特的口感，脆脆的，有點彈牙。”楊氏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但是也沒有如得珍饈美味那般的表情。

而蘇廣福則是又夾了一塊皮蛋，沒有沾陳醋空口吃了，然後評價：“不蘸醋味道比較衝，但是也可以吃。”

“……多……多謝誇獎？”蘇青鸞嘴角抽搐：感覺阿爹和阿孃雖然能吃下皮蛋，但是對這種食材的評價都相當“勉強”啊……蘇青鸞想著。

也許就是介於這一點，兩個小朋友對皮蛋的態度都比較謹慎，都再三猶豫，沒有嘗試。

蘇青鸞倒是沒有特別強烈安利弟弟和妹妹吃皮蛋——畢竟嚴格來說皮蛋這玩意雖然別具風味，但是卻不太健康，多吃不好，尤其是對於長身體的小孩子來說。

既然他們兩個不打算嘗試，蘇青鸞也不勉強。

至於楊氏和蘇廣福——雖然皮蛋的那種有些刺鼻的怪異味道他們一時半刻還受不了，不過很顯然那種彈牙爽脆的口感讓他們很喜歡。

所以雖然還是吐槽著“大丫兒，你難道不能把這玩意弄得不那麼臭麼”之類的話，蘇廣福和額楊氏一起吃掉了大半皮蛋。

“習慣了這皮蛋的味道，也還好。”楊氏點點頭，“不過若是能用別的什麼吃食遮掩一下這皮蛋的味道就更好了……”

楊氏嘀咕了一句，不過也沒有讓蘇青鸞來做的意思——對於蘇青鸞搗鼓吃食的態度，她向來的態度便是：蘇青鸞喜歡，就讓她搗鼓；若是她不想做或者沒時間，那楊氏就來做，沒什麼太大差別。

然而雖然楊氏只是隨便嘀咕一句，蘇青鸞卻是上了心。

遮掩皮蛋的味道……？她暗中嘀咕：對啊，明明有更好的讓大家適應皮蛋口味的飲食，她怎麼給忘了呢？

於是她自告奮勇道：“阿孃，明兒個回來，晡食由我們一起做怎樣？”

明天，她一定讓全家對“臭屁蛋”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