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談判

聽到蘇青鸞的提問，張媽微微眨了一下眼睛，不動聲色低端起茶盞啜了一口反問道：“蘇娘子這話是何意？”

蘇青鸞雖然不耐煩研究那些勾勾繞繞，不代表她是傻子。她怎麼能看不出來，張媽其實已經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而只是在故作不解？

但是她不介意率先把話挑明——她每天從早忙到晚，已經夠累了，沒那麼多閒暇時間同這些閒人打機鋒繞圈子。

“我的意思是，”蘇青鸞看向張媽，不再是之前裝模作樣做出來的那種謙卑恭敬的樣子，反而顯出十分的自信，“我可以承諾，我製作的果子醬，味道不僅多變，而且絕無僅有的美味。”

張媽一愣，隨即在心中表示認同。

老實說，果子醬這種吃食在都城實在算不得什麼特別新奇的，但把茶葉的苦香同果子醬的甜膩十分恰當地中和在一起的，在張媽所知，還是蘇青鸞這裡獨一份。

畢竟現在對於各種茗茶，連單獨沖泡作為飲品都很少，更多的是作為入藥或者炒制的配菜。就算是要喝，也是加了很多鹽巴香料，總之蘇青鸞喝過一次之後就敬謝不敏了。

張媽作為謝家老太太身邊作為得用的老媽子之一，那一套“四時”的果子醬，謝老太太作為賞賜，也分給周圍得寵的人略嚐了嚐。

雖然張媽只嘗過“夏韻”這一款，但是清淡的明前茶和果香濃郁的果醬相互映襯，味道更加豐富充盈，讓她這本不缺吃穿用度的人唸了大半個月！

她不是沒有想象過，能更調製如此美味之人到底是怎樣心思玲瓏，但當張媽知道對方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農家小丫頭，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但是失望之餘，她意識到一件事情——這小丫頭出身小戶，整日埋頭於這些蠅頭小利，估計就算有幾分伶俐，到底比不得高門大戶養出來的涵養氣度。

既然如此，想到此行的目的，張媽竟然略略鬆了一口氣。張媽這一次之所以來到這窮鄉僻壤，看顧一下謝子安那不成器的小主人之外，更主要的是看看能不能用更低廉的價格讓蘇青鸞把方子轉讓給謝府。

只要方子拿到手，謝府無論是自己享用那果子醬，或者用這果子醬經營生意，送人情都是不錯的選擇。

原本張媽想著，只要自己許以小利，蘇青鸞一定是高高高興興答應把方子叫出來。

但是之前她曾經派流月試探過，按照流月的回話，蘇青鸞不僅沒有接話茬，反而直白地對流月說“這果子醬的方子都在腦袋裡，保證味道新穎，不愁賣不到好價錢”。

張媽這就知道，索要方子這件事怕是十有八九要不成了。

其實謝府也不是沒有自己的廚子，而且但凡手藝人或多或少都有一較高下的勝負心——擅長廚藝的人也不例外。

更何況，大家都能嚐出來，這果子醬裡面加了茶葉。可是謝府的大廚試了各種手段，製作出來的果子醬倒也不是不美味，只不過同蘇青鸞製作的“四時”一比，還是差了那麼點兒意思。

於是謝家才動了要收購方子的心思。

張媽也品嚐過謝府中大廚製作的果子醬，所以更加知道蘇青鸞手藝難得。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給她同樣的食材，有的人就是能做得味道獨到，別具風味，而且還比別家好吃。

張媽雖然心中對蘇青鸞的手藝十分認可，但是現在謝府什麼好處都沒有得到，就不能一味誇讚了。

思及此，張媽皮笑肉不笑道：“蘇娘子小小年紀，手藝卻如此了得，算得上別有巧思。”

蘇青鸞挑眉：哦，這算是商業吹捧？連忙擺手道：“張媽繆讚了，我也只是有點小聰明罷了，比不得那些名聲在外的大師傅。”

雖然這麼說，她對自己的手藝還是很有自信的——張媽在這裡就是對她手藝最好的證明。

果然，張媽搖搖頭：“蘇娘子的果子醬的確是風味獨特，前所未見，只是……”張媽放下茶盞，“以前倒還罷了，蘇娘子不知道這果子醬是要入貴人之口的。可若是今後，要用這野果樹的果子應付，怕是不太妥當吧。”

這可是關乎商品品質的質疑！蘇青鸞心中一凜：雖然她的確用的是野果子，但是品控一向抓的嚴格好嘛？！

於是她連忙反駁道：“張媽此言差矣，我家無論做什麼吃食，絕不缺斤少兩，以次充好——您大可去鎮子上打聽打聽，我家在鎮子上出攤子也不是一兩日，無論味道還是品質，哪個不豎大拇指？”

無論是之前的捲餅還是後來的下水湯，從原材料的選擇和處理上，蘇青鸞雖然會考慮成本價，但是一旦定下原材料，定然是選擇那些新鮮優質的，從沒有一次為了獲得更大的利潤空間，就購買不新鮮的食材。

因為蘇青鸞也知道，做生意這件事，最重要的就是信譽。信譽的積累需要長年累月，但若是崩塌便是一瞬間的事情。

若真有客人因為自己使用不新鮮的食材有個好歹，先不說良心過不過得去這種虛言，單從最實際方面出發，若是品質受到質疑，客源肯定會大大受到影響。

蘇青鸞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從來不做這麼短視的缺德買賣。

張媽自然不需要蘇青鸞說，早在見蘇青鸞之前，就已經把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調查清楚了——也正是知道了蘇家一家都是本分農民和小生意人，才讓張媽打消了蘇家是不是別有用心的疑慮。

畢竟如果蘇家真的是別有所圖，看著謝子安好糊弄蓄意接近，謝府一些在暗處的勢力也不是吃素的。

蘇青鸞並不知道，因為自家全家人的本分老實，讓全家免去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麻煩。她現在只看向張媽——對方很顯然對於自己使用“野果子”作為原材料頗有微詞。

“張媽可是覺得，山野之中隨處可見的野果子，不如那些精挑細選由果農精心耕種的果子麼？”

張媽抬眼看了蘇青鸞一眼：“難道不是麼？”

“那麼，”蘇青鸞笑著反問道，“尋常隨處可見的雞鴨魚羊這等肉食禽畜和那些山珍野味，哪一樣更加美味呢？”

張媽答不上來了。因為不得不承認，很多飛禽走獸並非受人豢養，但卻十分鮮美。

更何況以蘇青鸞的眼光來看，很多在現代因為美味而廣泛養殖的動物——比如小龍蝦、河豚魚之類的——此時還並沒有形成養殖規模，或者說，人們還沒有意識到這些動物是可以養殖的。

也就是說，“可食用”的自然版圖中，這個時代的古人的探索程度，完全比不上資訊全球化共享，能夠開發很多新奇食品種類的烹飪方式的現代。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山川野外，還真的就隱藏著很多山珍海味值得探索。

見張媽沉默不語，但是臉色不太好看，蘇青鸞見周遭伺候的僕從都在門外守候，於是掏出了懷中那含有生薑汁的果子醬：“說起來今日小女前來，也沒有帶什麼像樣的東西，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蘇青鸞這“禮物”送的也十分有說道。

她絕對不能送過分貴重的禮物，不然無論是被第三方發現，亦或是張媽反咬一口，蘇青鸞都是有理說不清。

但是這新的一款完全按照張媽喜好製作的果子醬卻不同。

首先，蘇青鸞這一行的目的最低目標就是讓代表謝府的張媽再度掏錢——而且是掏大價錢——心甘情願購買接下來新出的果子醬。

如果這第一階段的目標能夠達成，蘇青鸞還在考慮第二階段——讓謝府能夠成批、長時間購買各種果子醬的新品。

當然，若是這兩個階段的目標都完成了，還有第三、第四階段的目標、不過蘇青鸞也明白，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所以她充分把自己的期待放低——哪怕是完成最低的目標，至少能夠解決燃眉之急，也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這麼多的思緒只在一瞬間電轉而過，蘇青鸞把那潔白的小瓷罐子推了過去。

張媽垂眸瞥了一眼那罐子，嚴肅問道：“蘇娘子這是何意？難不成是想要用好處使老婆子我偏袒於你？”

她嘴上說的嚴肅，不過面上卻沒有什麼不悅的神色，蘇青鸞就知道，她想的果然沒錯。

於是蘇青鸞嘻嘻一笑道：“誰家使好處送這麼一罐子果子醬呢？不過張媽是長輩，我作為晚輩前來拜訪，做一點兒小玩意，只表心意而已。”

“不成想我這老婆子竟然比小郎君更先得了一罐子果子醬。”張媽不動聲色地回了一句，卻並沒有把那一罐子果子醬收起來或者開啟嚐嚐。

蘇青鸞心說：嘿，您老人家差不多行了喂！表面上還是恭敬地把那罐子又向對面推了推：“小女說了，這是晚輩拜訪長輩的小小心意——恕小女僭越，謝小郎君無論如何也談不上‘長輩’的。”

說著，蘇青鸞俏皮地朝張媽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