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夜談

沐行之自然沒有領教過蘇青鸞上輩子曾經一度非常流行的“廢話文學”，所以還蹙著眉思索她前面半句和後面半句到底有什麼微妙的意思上的不同。

或者是其中半句有什麼深層的指代？

思索半晌不得其解，沐行之苦笑著搖頭：“這一句卻是更加玄妙，不知青鸞到底有何深意？”

蘇青鸞還是第一次看到沐行之切實流露出困惑的樣子，不由得感嘆：什麼是狀似無意間的誘惑啊！什麼是歪頭殺啊！要不是清楚地明白眼前這人畜無害的傢伙絕對是個黑心的無情傢伙，自己肯定是也要心生動搖了吧？

囨即便知道對方很可能是個性格惡劣的傢伙，果然還是討厭不起來呢……

這麼想著，蘇青鸞笑道：“其實前後兩句話倒是沒什麼區別——我只是想要看你像是這樣思索到底有什麼深意的樣子罷了。”

說完，還露出一個惡作劇的表情吐了吐舌頭。

沐行之無奈地搖搖頭，問道：“你怎知我‘不適合結親’？我自認相貌不算醜陋，也算得上略有學識和家資，哪裡就不適合了？”

蘇青鸞無語道：“這是重點嗎？重點是，你根本不會選擇和一個尋常女子在這窮鄉僻壤安心過日子吧？”

“哦？”沐行之挑眉，“何以見得？”

“這可是你讓我說的哦，不算我沒有分寸哦。”蘇青鸞先畫了個道兒，意思讓沐行之待會兒別不高興。

見對方點點頭表示預設，才再次開口：“你不管原來是什麼身份，卻甘心裝作一個不良於行的人，在這種窮鄉僻壤蟄伏多年——聽爹孃的意思，你在七八年之前就住在這裡——絕對不是為了找一個這裡的鄉間農女過平凡日子的。”

見沐行之一種“你繼續”的表情，她嘆了一口氣：“對你來說，無論是婚姻，還是自身的情感，比起你真正要實現的目標來講都不重要。所以你的姻親——甚至只是妾室，都要經過深思熟慮，能夠讓你得到足夠的價值。”

“難道青鸞認為自己沒有‘價值’？”沐行之揶揄道。

“我自然有我的價值，否則你也不會同我合作不是麼，”說到這裡，蘇青鸞的笑容帶上一點飛揚的驕傲，沐行之覺得，那不是成竹在胸的驕傲，也不是自命清高的傲然，沒等他想明白，蘇清理已經繼續說下去，“可是，誰說有價值就一定要被你選擇，用婚姻交換呢？”

“原來青鸞竟是把婚姻當中的男女之情看得如此重要？”沐行之有些意外，在他看來，蘇青鸞似乎是萬事不掛心的。

當然，也不是說她對萬事萬物都無情——比如對於蘇家人她都很關心。只不過，沐行之總覺得，蘇青鸞對於周遭人的“關心”總是隔著一層不知道是什麼的無形的東西，這樣蘇青鸞看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走馬觀花一般，簡直……簡直像是什麼呢？

蘇青鸞的聲音打算了沐行之的沉思：“正相反，我可不認為我能夠找到和我完全情投意合的人呢。”在現代，她就已經覺得“真愛難尋”了，更何況跨越了千百年的時代，光是時間的巨大鴻溝就已經是無法逾越的屏障了。

其他的什麼性格差異三觀差異，在這種由時間的巨人斬下的巨大鴻溝面前，已經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了。

“可是，即便是如此，”蘇青鸞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就算是做不到‘情投意合’，至少要做到次一等的‘相互扶持’吧？做不了彼此不可取代的唯一那個人，做一對能夠一起對抗風雨，一起取暖的夥伴也不錯啊？”

“那麼我這樣的不是更加合適麼？”沐行之有些困惑，“我絕對能夠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風雨，甚至你的家人也可以安心無憂。”

“哪裡有那麼多的‘安心無憂’呢？”蘇青鸞聳聳肩，“享受多少自然也就要承擔多少。如果我把自己和家人完全交給一個太過於強大而我又完全無力反抗的人，那麼如果有朝一日，‘他’不想再保護我們，那麼又該怎麼辦？也許我已經因為長時間生活在別人的羽翼之下，忘記了如何自己行走。”

這倒也不是蘇青鸞過於悲觀，而是切切實實來自上輩子的感受。

小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羨慕過那些生活富足、父母雙全的孩子。後來被師父收養，雖然對方因為年齡，和自己總有些想法上面的對抗，不過師父和師母都是慈祥且有智慧的人，所以會拉著她一起慢慢討論。

那段時光是蘇青鸞上輩子最最快樂的時光，並且她以為這種時光會一直永遠持續下去。

然而很遺憾，後來二老都離開了，蘇青鸞一直視作“家”的地方消失了，再然後是她重病，一個人賺錢治療……

期間師傅師孃的一些故交給了她很多幫助，比起那些被親人扔在醫院不管不顧的人來說，蘇青鸞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運。

所以蘇青鸞漸漸開始不依靠別人，漸漸開始變得學會滿足，並且珍惜已經擁有的一切，直到現在這個樣子。

所以……

蘇青鸞收回的悠遠的目光，重新看向沐行之：“所以我不會把我的人生徹底交出去，無論是你還是其他人。”

“不夠心心相印也沒什麼，至少要找一個讓人感到溫暖的人——雖然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不要成親。”

這倒是沐行之第一次聽一個豆蔻年紀的女郎一心不要成親的。雖然在別人看來可能是離經叛道，在某些老夫子眼中更是要被怒斥“道德敗壞”，不過沐行之竟然覺得“如果對方是蘇青鸞，那也很正常”。

於是他問道：“如果不成親，你想要去哪裡？”

“造大船，出海！”蘇青鸞眼睛發亮，“聽說海的那一邊有另外一塊大陸，上面有咱們這一片土地沒有的各種生靈，我想去看看！”她的辣椒，她的玉米，她的土豆，她的番茄！！

……好吧，雖然還有別的珍貴物品，不過對於一個吃貨來說，果然還是美食的吸引力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