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掌櫃這句話,彷彿是涼水入油鍋一般,讓整個後廚炸開了。

蘇青鸞腹誹:這梁胖子真能給她吸引仇恨值!

果不其然,聽了梁掌櫃的話,主廚許遠威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瞪著蘇青鸞:“掌櫃的,您不是拿我尋開心把?”

又朝著蘇青鸞擺擺手趕人:“小丫頭片子一邊兒去,這兒是灶房,可不是你這樣的黃口小兒來尋開心的!“又轉身吼道,“看什麼看?!快乾活兒!客人都等著呢!”

梁掌櫃倒是沒說什麼,一副看戲的表情。

蘇青鸞打量了一下對面這位大師傅,總覺得他有些面善,卻又想不起來。

但是她並沒有貿然和對方套近乎——在這種情況下,亮出點真本事比套關係更加讓人信服。

“我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大師傅。”蘇青鸞朝對面的主廚施了一禮。

許遠威雖然不太待見這闖到後廚的小丫頭,但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見對方行禮在先,於是壓著脾氣說:“你問吧!”

看樣子不是個說不通道理的頑固之人。

蘇青鸞暗自點點頭,於是她不緊不慢問道:“那魚湯可是經了大師傅您的手?”

“是我,怎樣?”這魚湯算是“鴻福樓”裡比較炙手可熱的菜品,雖然夏天銷量一般,但冬天卻很受歡迎。

蘇青鸞聳聳肩:“不怎樣。”

在對方明顯要發怒之前,她說道:“魚湯裡有白胡椒、生薑、花椒、香葉、八角、豆蔻……”

原本許遠威還不以為意地聽著,後來越聽越震驚,直到蘇青鸞說道:“應該還有幾味藥材,紫蘇、肉桂、白芷……剩下的就不太確定了……”

“你等等!”許遠威一臉震驚,“這都是你自己嚐出來的?!”雖然沒有百分之百正確,也都猜的十之八九了。

又轉身問身後:“你們誰多嘴了?!”

蘇青鸞嘆口氣:“不干他們的事,我今天第一次來‘鴻福樓’的,而且這幾味香辛料都是味道獨特,仔細品嚐不難分辨的。”

這下子,無論是許遠威還是梁掌櫃,都只要眼前這個小娘子怕是在廚藝上有幾分真本事的,於是也都表情肅正起來。

許遠威讓蘇青鸞跟她來到主灶旁,把要緊的活計都安排給下面的廚子和學徒,才轉過身問道:“你說說,我這魚湯怎麼‘不怎樣’了?”

蘇青鸞反問道:“大師傅認為,魚湯最緊要的特點是什麼?”

“當然是鮮美!”

“既是‘鮮美’當頭,那這‘鮮’之一字便不能被旁的味道喧賓奪主。”蘇青鸞一針見血地指出。

許遠威好歹也是在這“洪福樓”掌廚多年,一下子便明白蘇清路指出魚湯的不足之處:

雖然大量的香辛料和藥材遮掩了魚的土腥氣,但同時也把魚肉的鮮美完全遮蔽,魚湯喝起來是辛辣而微苦的味道。

雖然可用於冬日暖身驅寒,但是在算不得十分鮮美。

許遠威橫了蘇青鸞一眼,切了一聲:“你這小丫頭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難道不想魚湯兼顧鮮美和沒有土腥氣嗎?”

就像是有的人不去考狀元,那是他不想嗎?

“黑魚就不會有這般土腥氣……”

“呵,好大的口氣!”許遠威冷哼一聲,“你可知黑魚一條多少價錢,那是尋常人家吃得起的嗎?”

就算“鴻福樓”去得起二樓雅座的客人,歸根結底,這酒樓所在的也不過一座小鎮而已。

一座小鎮裡的酒樓,就註定不會有什麼龍肝鳳腦之類的珍饈美饌,所以那魚湯的食材也選用了最為價賤易得的鯉魚。

自然,鯉魚的土腥味也就需要更多的香辛料掩蓋。

雖則也是價格不菲,但比起生性兇悍不易儲存又價格昂貴的黑魚,能夠長時間大量儲存的香辛料和藥材還是在相比之下成了“鴻福樓”的不二選擇。

蘇青鸞笑道:“不若試試我做魚湯的法子?”

在許遠威和梁掌櫃將信將疑的眼光中,蘇青鸞走到旁邊一處備用的空閒案板前,選了一把偏細長的窄刃刀,雙眼發亮地盯著看。

被那種幾乎可以形容為“如飢似渴”的目光看得背後發毛,許遠威不禁問道:“你……沒事吧?”看上去好像要一口把那柄刀吞了一樣。

蘇青鸞滿是豔羨地感嘆道:“這就是精鐵刀嗎?這輩子還沒碰過呢!”她這話說得倒是不假,穿越以來,她的確沒碰過精鐵刀——實在太貴了!

許遠威:……

梁掌櫃:……

正當兩人都十分無語的時候,只見蘇青鸞原本散漫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只見她迅速從水缸中撈出一條一尺半見長活蹦亂跳的鯉魚,在魚身外面捲上潮溼的巾佈防止打滑,手腕一翻,照著魚頭“啪啪”猛敲兩下。

那條鯉魚的尾巴微微抽動幾下,便不動了。

開膛破肚,刮鱗去腮,這一次蘇青鸞沒有把魚身打花刀,而是將鯉魚的頭骨連同脊骨剔除,其餘的肉片成片狀。

這幾下子,動作利落迅速,下刀遊刃有餘,莫說那些偷眼看過來的學徒,就連許遠威都暗自吃驚:這丫頭竟是刀工了得!

她到底什麼來頭?!

只見她從懷中拿出了一直巴掌大小的瓷罐子,把裡面的東西倒在鯉魚的肉片和骨頭上,反覆塗抹揉勻。

“你加了什麼?”許遠威拿過那個小罐子湊在鼻子邊上聞了聞,一挑眉,“這是……?”

許遠威瞥了一眼蘇青鸞,見她並沒有阻止自己拿起罐子,於是就乾脆把那罐子遞給梁掌櫃聞一聞。

酸鉤兒是十分常見的野果子,兩人自然一下子就聞出來,那罐子裡是新鮮“酸鉤兒”做成的果泥。

梁掌櫃雖然知道許遠威不屑於做那下三濫的勾當,見蘇青鸞絲毫不介意洩露“秘方”,不由出言提醒道:

“小娘子這般輕易便將食譜展現於我等面前,不怕我據為己有?”

事到如今,梁掌櫃也猜到了眼前這小娘子的來意——怕是有了更好的魚湯食譜,想要賣給“鴻福樓”。

以前鴻福樓不是沒碰到過這樣的廚子,只是他們總是先談定價格才肯將方子完整地交到梁老闆手裡。

如眼前這小娘子一般,不僅不藏著掖著,反而大方在眾人面前展示的還是頭一人。

蘇青鸞手上動作不停:“我相信梁老闆是眼光長遠之人,定然不會做那等竭澤而漁之事。”

梁掌櫃笑得意味不明:“若我偏要‘竭澤而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