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湊近了仔細檢視那冰塊,只見那晶瑩剔透之下,冰塊的內部泛起白色而不透明的霧狀。

微微碰觸,那冰塊竟還有些粘手,蘇青鸞便明白,這冰塊竟是比她想象的冰凍程度還深。

她不由得暗自咋舌:早看到書上說,古人有自己的方式儲存冰塊,可保證從春日一直用到入冬,沒想到竟是真的。

她笑著衝許遠威點點頭:“大師傅辛苦了。”

轉身開始準備炸製冰塊的麵糊。

她把方才打散的雞蛋中放入一些麵粉,邊抽散邊拌勻,直到麵糊十分粘稠,甚至能夠讓筷子都站住。

而同時將鐵鍋上灶,把梁掌櫃拿來那些豆油一股腦“咚咚咚”倒了大半鍋進去。

隨即他拿過旁邊的蔥姜,原本想要將那整塊的生薑拍散,隨即手上一頓,眼珠轉了轉,浮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最終只切下拇指肚那麼大的一小薄片丟入油中。

蘇青鸞轉身拿過那些冰塊,將周遭細碎的小塊拂去一邊不用,而取中間較大塊的部分,用刀具切掉周圍有些融化的邊角,剩下比雞蛋略大一些的一塊冰。

蘇青鸞先用乾麵粉滾在冰塊表面滾了一圈,那微微融化的冰塊形成了一層薄薄的水膜,很快將麵粉打溼,形成了一層面糊。

蘇青鸞又將方才雞蛋調製的濃厚麵糊再把那冰塊厚厚裹住,又在濃稠的麵糊漿外面掛了一層乾麵粉。

就這樣裡外裡裹了三層,原本雞蛋大小的冰塊已經同拳頭大小差不多了。

這時候蘇青鸞轉身又去看那油鍋裡面的薑片,只見它表面起了一層細密的泡沫,而且原本淡黃色的表面也慢慢開始變成焦黃色。

蘇青鸞將手攏在油鍋的表面,感受了一下溫度,隨即將那裹著厚厚麵粉糊的冰塊順著鍋壁輕輕慢慢地滑了下去。

滑入油鍋的一瞬間,那沾滿了麵粉漿的冰塊表面上就湧出了細密的氣泡,而油鍋也開始嘩啦啦地翻騰,偶爾“噼啪”地炸開一聲。

整個過程中,所有手上沒有活計的幫廚,包括梁掌櫃在內,都看著蘇青鸞,一邊看一邊嘖嘖稱奇。

梁掌櫃踱步到許遠威身旁,微笑慨嘆:“也不知我這位賢侄女是如何有如此奇思妙想,竟然能夠把冰塊這般裹起來油炸——可是這樣冰塊竟是不會融化嗎?”

他自然不知道,已經不愁吃喝的現代人研製出了各種奇葩吃食,其中一種“油炸冰激凌”便是同今日那熊孩子出的難題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

許遠威盯著蘇青鸞的動作,表情有些不可捉摸:“蘇小娘子把麵糊裹得厚實,這樣就可以阻斷油炸的高溫傳入內部。再者,如果精確控制油炸的時間,便可以使得內部的冰塊保持不融化。”

果然,彷彿是為了印證許遠威的話,蘇青鸞拿起笊籬,快速翻動麵糊裹住的冰塊讓表面迅速炸制焦黃色,直到表面一層完全起了一層酥殼。

趁著油炸這個空檔,她甚至抽空用幾片葉子擺在盤子上作為點綴,再把炸至表面金黃的冰塊置於盤子中央,就著那輕微“滋滋”作響的外殼,蘇青鸞多年工作麻利地端起盤子:“梁叔,咱們快些上菜吧,這東西等不得,怕是慢了就化了。”

說話間,她已經快速走出了後廚,把眾人都甩在了身後。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卻沒有人責怪她性子太急——誰讓前面還有個小閻王不好惹呢?

梁掌櫃回頭吩咐許遠威:“許師傅還請留在後廚,我先去前面看看。”他作為鴻福樓的掌櫃,實在不能將所有的風險都交給蘇青鸞一個小姑娘。

這麼想著,他也三步並作兩步跟了出去。

許遠威定定注視著蘇青鸞離開的背影,臉色陰晴不定。這時候,錢六十分殷勤地湊過來遞過一條汗巾:“許師傅您擦把汗?”

許遠威卻沒接茬,只喃喃道:“我的確有不如那蘇青鸞之處啊……”

這話的聲音幾近耳語,然而錢六就在近旁,還是被他聽在了耳中。他猛地面色一變,恨恨地朝外面瞪了一眼。

卻說蘇青鸞,三步並作兩步繞過鴻福樓川流往來的跑堂小二和客人,以最快的速度把那“油炸冰塊”端到了熊孩子謝子安面前那。

“謝小郎君,請用吧,您要的‘油炸冰塊’。”蘇青鸞將那拳頭大的一塊推了過去,做了一個“請用餐”的動作。

“……”謝子安怕是未曾想到“油炸冰塊”這麼奇葩的要求竟然真的被做出來了,先是愣愣地瞪著那拳頭大小的一坨,等蘇青鸞把盤子推到自己面前,才不可思議地指著那盤子,“這麼大一塊,我要怎麼‘用’?”

蘇青鸞滿臉的恭敬嚴肅,外加一點點委屈:“可您不是說‘隨便什麼塊’都可以麼?”

“……”謝小郎君無言以對,因為他真的說過!

而且今天本就是當眾找茬,為了這個目的他甚至沒有去二樓雅間!

當著這麼多一樓廳堂裡面食客的面兒,他又不可能堵住悠悠眾口反悔抵賴,那謝小少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片刻之後冷哼:“我怎麼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冰?”

“小郎君試試不就知道了?還是說……”蘇青鸞故意換上一種“哎呀我懂了”的表情,“謝小郎君百般找理由就是不想用一口那油炸冰塊,是想要等到冰塊完全融化,就可以抵賴了?”

謝子安到底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少年,而且這種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的樣子,看著就不像是有那種太多心眼兒的,所以被蘇青鸞這麼一頓搶白,臉色立刻就漲得通紅。

這時候原本落後一步的梁掌櫃也趕了過來,連忙打圓場“謝小郎君,我這位小友心直口快,您貴人有雅量,定然不會同一個平民丫頭計較的。”

兩人一唱一和,讓謝子安說不出什麼話——歸根結底,到底這熊孩子臉皮不夠厚,心腸也不夠硬,於是他只能將視線重新轉移到面前的“油炸冰塊”上面。

其實他自己也有些好奇,自己不過一時突發奇想,怎的被做出來了?

小孩子總是有好奇心的,於是他讓小廝替自己拿帕子淨了手,用筷子嘗試了一下,夾不起來盤子裡那一塊三扁四不圓的物什。

於是他嘆口氣,乾脆徒手拿起來咬了一口——

然後,小少爺十幾年都被嬌生慣養的味蕾感覺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