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五官“平平無奇”實在是蘇青鸞已經比較客氣的說法。

如果真的十分客觀來講的話,如果沒有任何氣質的加成,沐行之除卻那雙眼睛之外的長相是十分路人甲的形象——並不醜,但是就像是把白菜扔進了白菜堆,沒有什麼讓人能夠記住的特點。

細細的眉眼,並不突出但也並不醜陋的鼻子和唇形……

蘇青鸞總感覺,比起沐行之臉部和頭頸的輪廓,他臉部的輪廓太過……平庸?平凡?

總之如果要看頭頸部以下,蘇青鸞覺得這個人身形修長而雅緻,從肩部的轉角到手指的線條,都是很少見的勁瘦的那種美。

比例勻稱的同時,再加上出色風度的加持,即便蘇青鸞對他沒有什麼特殊的想法,也會看得目不轉睛。

但是當目光轉向沐行之的臉容,就會有看到維納斯斷臂的感覺:有些可惜的長嘆一聲,果然時間沒有真正完美的人。

可是那雙眼睛又不一樣了,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蘇青鸞就覺得,沐行之的雙眸特別深邃。

方才迎著陽光仔細觀察,蘇青鸞竟然發現,即便是在陽光的照耀下,沐行之的瞳仁也是黑色的。

瞳仁的顏色蘇青鸞之前也留意過,雖然大家都說亞洲人種是“黑眼睛黑頭髮黃面板”,但是實際上真正的“黑眼睛黑頭髮”也不是那麼多,大多數人的眼瞳是棕色或者褐色,甚至還有更淺一些的琥珀色。

這樣的眼睛看向別人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更加溫和自然,而沐行之即便是陽光的照射之下,瞳仁也是漆黑,這樣就會讓他的眼睛顯得十分深邃,好像是兩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好像要把一探究竟的人都席捲如內

“你的眼睛顏色很特別,”蘇青鸞點了點那肖像畫眼睛的部分,“我還是頭一次看到真正瞳仁呢也是純黑色的人。”她把畫板轉過去給沐行之看。

這時候,松伯見大家都陸續離開了,也端著茶進來,於是也看到了蘇青鸞給沐行之畫的那一幅肖像畫。

雖然松伯之前也看過蘇青鸞畫的自己,不過那個時候為了儘快出比賽結果,蘇青鸞採取了一些速寫的技巧,細節上面處理得不是那麼仔細。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蘇青鸞雖然並不打算把這一張簡單的肖像畫當做“謝禮”,但的確是把它當做“送給朋友的一份小禮物”,用心程度比之前不是能夠拿到同一水平線比較的。

人物的肖像畫,作畫者的用心以及本身的作畫水平雖然從各方面都可以體現出來,但是最難呈現的卻是神情。

這也是為什麼人物肖像畫比靜物要難得多的最重要原因之一——靜物也不乏有線條繁複結構駁雜的,甚至有些材料上的暗紋,在光線下的明暗變換,要表現出來也是難點。

但是這也比不上人物神態的呈現,這也是“人物”和“靜物”最大的區別之一。

可是松伯看向蘇青鸞這幅畫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倒抽一口冷氣:“這……這畫真的是……”他嚥了口口水,不知道如何形容,“我總感覺眨一下眼睛,東家就會從畫裡面走出來。”

松伯感嘆了一句,突然有些擔心地看向蘇青鸞:“我說蘇娘子,你這畫……不會吸取人的精魄變為妖邪吧……”這麼說著,彷彿被自己的猜想嚇了一跳似的,松伯竟然十分警惕地看了一眼那幅畫。

蘇青鸞:……?不是,為什麼話題的走向突然向靈異方向走了?還有,這是怎麼能聯想到“吸取精魄”這麼離譜的事情的?她只是畫了一幅肖像畫,不是招魂啊喂!

在蘇青鸞瘋狂腦內彈幕吐槽的時候,沐行之笑道:“松伯竟也信這些鬼神之說麼?”

蘇青鸞聽到沐行之這句話還是很意外的,因為在她的印象當中,古人有很多的自然現象都不瞭解其原理和形成過程——有些甚至現代科學也很難解釋得清楚——所以他們很容易把這些自己不瞭解的事情歸類為“神靈”“鬼怪”之類的原因。

但是在這種鬼神迷信遍地的時代,竟然還有個無神論者麼?蘇青鸞彷彿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樣盯著沐行之看了半天,後來大概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了,松伯離開後,沐行之似笑非笑道:“一直盯著我看作什麼?不至於突然芳心暗許了吧?”

當然,沐行之知道蘇青鸞對他一直坦坦蕩蕩,所以才能開這種玩笑——因為知道雙方都不會當真。

蘇青鸞自然也是真的沒有啥非分之想,只下意識反駁道:“哇,我才十三歲!這麼問真的沒問題麼?”

沐行之一愣:“有什麼問題?”十三四歲的年紀,不正是慕少艾之年麼?他有些困惑地看向蘇青鸞“你個衣冠禽獸”的表情,真是有些不理解,為什麼對面的少女會出現這種表情。

蘇青鸞看到沐行之一愣,才反應過來:在這種娃娃親遍地,十四五歲是“大多數女孩正常結婚年紀”的年代,不存在什麼“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

她今年十三歲,按照現代的眼光只是中學生,但是如今她所處的時代來看,甚至都有已經完婚的了!

畢竟在這個年代,二十歲不結婚可是要全家受罰呢。

蘇青鸞拍拍腦袋:“沒什麼,是我自己想岔了——不過我盯著你倒也不是發花痴,就是覺得你竟然不信鬼神,還挺稀有的。”

沐行之不知道“發花痴”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聯絡上下文也大概能夠猜出來是什麼意思,心說這個詞還挺貼切。不過說道不信鬼神……

“倒也不算是稀有,”沐行之意有所指地看向蘇青鸞,“至少我面前不就也有一位麼?”

從很早之前,沐行之就發現,蘇青鸞這位少女的想法似乎某種意義上和任何人都不太一樣——她不僅僅是不信鬼神,而且言語之間,甚至蔑視皇權。

當然,這種“蔑視”不同於那些隱士狂人一般,是孤高不恭的狂放性格所致,更非是一些人那般頑強中幹故作姿態。

硬要說的話……沐行之蹙眉——就好像,她是曾經生活在一個沒有皇權的世界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