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見蘇青鸞一臉錯愕,忙解釋道:“蘇娘子,這天兒挺冷的,咱們梁掌櫃吩咐了,怕您自個兒揹著蟹簍子把衣服打溼了,讓小的送您一程。不曾想您腳程太快了,我裝個蟹子的功夫,您就先走了!”

蘇青鸞聽到這話有些不好意思:何止是腳程快啊?她甚至連“拿螃蟹”這件事兒本身都忘到了腦後邊了。

“您且在這兒稍候片刻,小的去把驢車牽過來。”那小廝把蟹簍子遞過來。

蘇青鸞聞言連忙說道:“不用了,那驢車我做不太慣,還是走著更快一些。”不然一身的骨頭都要晃散架了!

小廝卻指了指天色:“您還是坐驢車吧,雖然可能不是太舒服,好歹也有個遮擋,不然待會兒萬一下雨,受了寒可不好。”

蘇青鸞抬頭一看:果不其然,方才只是有些多雲的天氣現在已經漸漸鉛雲密佈,而且額還有愈發積壓下來的勢頭。

“那就麻煩你了。”蘇青鸞朝著那小廝點點頭。畢竟她前陣子才剛剛病了一場,若是在這時候再次受風寒都不知道這小體格子能不能撐住。

“當不得一句麻煩!”那小廝笑著回去牽驢車,蘇青鸞把蟹簍子放在腳邊,百無聊賴四處打量,卻看到原本街頭路口貼告示的地方,這一次擠了很多人,好像是在看什麼熱鬧。

原本這裡的告示牌通常是進行“重要事務釋出”的一個角落,因為這裡是出城入城或者到鎮子裡每個地方都要經過的岔路口,人流量大。

一般來說,這裡的告示要麼是招貼懸賞捉拿的朝廷通緝犯,要麼是上面有什麼政令要頒佈,也貼在這裡。

往常蘇青鸞倒也不是沒有看到過這裡有人圍觀,但是這般裡三層外三層的情況還是第一次見到——可能是她穿越時間還短,見識少?蘇青鸞在心中自我調侃道。

蘇青鸞扭頭往鴻福樓那邊的方向看去,那小廝暫時還沒有回來的樣子,蘇青鸞乾脆就湊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湊近了才發現,這圍觀的人比想象中還多,蘇青鸞本身因為還在長身體,個子不算太高,只能在人群后面像是一隻小兔子,蹦躂一下看一眼,再蹦躂一下再看一眼。

如此這麼反覆好幾下,她自己還沒看清前面那張“大字報”寫的是什麼,旁邊的人倒是看樂了。

“我說你這小夥子,”因為蘇青鸞是男裝打扮,旁邊的老大爺捋著花白的山羊鬍笑道,“個子不高,好奇心倒是挺重。小心你這簍子別被人順走了!這裡人多眼雜,丟了東西都不知道要往哪邊兒追啊!”

蘇青鸞聞言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老丈見笑了,我不常來這鎮子裡,頭回見這麼多人看熱鬧有些好奇,到底有什麼,我也來湊湊熱鬧。”

那老大爺笑著搖搖頭:“別說是你這小夥子,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是頭一次見這麼多人,不過還是這告示不同尋常罷了。”

蘇青鸞一聽來了興致:難不成這老大爺知道些什麼?於是忍不住湊過去問道:“老大爺,這告示到底是什麼啊?”

那老大爺卻沒有立刻回答,只問道:“小兄弟可還記得,約莫半月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半月之前?”蘇青鸞撓撓頭:半月之前有什麼事情發生麼?

半月之前差不多是她去沐行之家做“感謝宴”的時候……恩?

“月……恩,天狗食月?”蘇青鸞問道。

“可不是!”那老大爺眼睛一瞪,“當時明明都已經快要月中,天上卻漆黑一片,簡直……簡直是不吉之兆!”說道最後四個字的時候,老大爺的聲音壓得很低。

蘇青鸞:……好吧,這種“不吉之兆”每年都會發生呢,有的時候可能還不止一次,只不過大家能不能觀察到罷了。

當然,這話也不能說,蘇青鸞只是跟著點頭,不過對於“熱鬧”的好奇心也降下來了。

不過這大爺下一句話又把她的好奇心給引了出來——“上面那位坐在龍座的十分憂心,所以才頒佈了這個罪己詔!老頭子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是第一次見到罪己詔的,當然要來看看熱鬧!”

蘇青鸞聞言嘴角抽搐:得,這原來是當皇帝的給老百姓吃“定心丸”啊。

發了“罪己詔”之後,那麼無論是“天狗食月”或者是什麼“連年饑荒”,都是“上天在責備當皇帝的”,當皇帝的表示深刻檢討,寫了檢討書,給大家看看。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腹誹:光是寫“檢討書”有個屁用啊?苛捐雜稅讓資本家都看了流淚。她永遠記得第一次直面“收上去的稅糧比剩下的還要多”的場面,也永遠忘不了雖然糧食豐收但愁眉苦臉的鄉親們。

這麼想著,這話卻是不能說,倒是這時候她聽到後面隱隱約約有人似乎在叫自己,於是匆匆同老大爺告別,轉身尋聲找去,果然是之前那名小廝趕著驢車停在路旁。

“誒,小兄弟,我在這兒,”蘇青鸞指了指後面那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人群,“剛才在這兒看熱鬧呢。”

“您可是嚇了我一跳!”那小廝笑道,“就怕您自己個兒先回去了,我們掌櫃的還不得削我一頓!”

蘇青鸞笑眯眯把蟹簍子放到車板上,自己也爬上去:“沒的事兒!梁叔知道我的性子,不會因為這個責怪你的,不然我下次和他說說,省得他‘冤枉無辜’。”

“那到不用,掌櫃的充其量給我兩個頭滾栗子,疼就疼一會兒。”小廝笑嘻嘻撓著頭。

放下車簾子之後,蘇青鸞一個人坐在驢車裡面,兩側窗子都是用油紙封了起來,整個車廂的光線偏於昏暗。

這讓她回想起之前那個“罪己詔”。

按照老大爺的說法,他活了大半輩子,也沒有見到過一次“罪己詔”,可是據蘇青鸞所知,這時代雖然不知道月食的具體形成原因,但也有類似“欽天監”之類的官方天文工作人員。

所以按理說,幾十年的時間,發現月食肯定不止一兩次。

那麼為什麼這一次偏偏讓龍座上的統治者發下了“罪己詔”呢?

掀開車窗,蘇青鸞看向外面愈發厚重的雲層,無端端生出一種預感: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