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蘇青鸞左一個“下作”,右一個“豬狗不如”,還有什麼“歪脖子樹”之類的,簡直是把自己的臉面往泥裡面踩,張媽和謝管事兩個人卻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們兩人甚至不敢對蘇青鸞——準確的說是蘇青鸞背後的人——發火。

這兩個人雖然心眼兒不好使,不過都不是傻的。他們自從蘇青鸞一串報菜名一樣把那些人名報出來,謝管事就知道,這小丫頭片子不是胡編亂造。而張媽更是人精,去辦事那人是謝管事手下,她看謝管事那神色就知道,蘇青鸞不是簡單虛張聲勢。

更何況,蘇青鸞再詳細說了那主使之人的外貌特徵,完全同那個手下的小管事對上號了,這就更讓人倒抽一口涼氣。

如果僅僅是趕跑幾個地痞流氓,這個年代稍微有些家資的人,都會請幾個看家護院的,所以也不奇怪。

但是能看家護院卻未必能會刑訊審問——畢竟地痞無賴常年偷奸耍滑坑蒙拐騙的事情沒少幹,若沒有什麼特別的經驗,很有可能被糊弄過去。

這代表蘇青鸞背後那個人不一般。

謝管事和張媽都有些後悔——原本只以為蘇青鸞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鄉野小丫頭,隨便抓了家人嚇唬一番,再多給點兒銀子,這麼恩威並施一下肯定就服軟了。

結果大棒沒有揮下來,反而自己這邊踢到了鐵板。

一時間空氣中的氛圍單方面凝滯起來,蘇青鸞這邊倒是悠閒自如,好像是坐在自己家中,而另外一邊,張媽和謝管事一言不發,周遭正在伺候的僕從一個個像是鵪鶉一樣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唯恐發出什麼響動被遷怒。

相比於張媽,謝管事無論是從物理層面上還是精神層面上,都是遠遠更加臉皮厚的那一個,所以雖然已經被蘇青鸞陰陽怪氣了好一通,臉色卻在短短几個呼吸之間就調整過來,又是那種慈祥胖彌勒的樣子了。

蘇青鸞在心中嘖嘖稱奇:看看,這臉皮厚度,不是一般人可比擬的,某種意義上也是十分讓人佩服的。

雖然這種“佩服”很讓人鄙視就是了。

她好整以暇,倒是要看看這位笑裡藏刀的謝管事還能怎麼狡辯開脫——雖然她覺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把責任推卸給自己的屬下。

果不其然,謝管事立刻彷彿才發現一般,對著蘇青鸞面前空空如也的茶几驚呼:“誒呀,蘇娘子在這兒坐了這麼久,我們竟然還沒有上茶和茶點,實在太失禮了!”

說著,叫下面的人立刻去準備。

蘇青鸞用那種“我看你要怎麼表演”的眼神兒瞥了一眼謝管事,似笑非笑道:“沒事兒,反正差點兒都被綁票了,也就不差這點兒小地方的失禮了。”

“您說笑了,”謝管事這連尊稱都搬出來了,原本隱隱居高臨下的那種慈祥感覺又變成了討好,“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您說的那幾個人,我和張媽兩人實在是不知道啊!”

呵呵,看來還是想要裝傻充愣推卸責任啊,這還不簡單?

“沒關係,我只要把那幾個地痞流氓交到縣衙裡面去,我們這兒的縣太爺可是青天大老爺,他一定會幫我審問清楚——畢竟這幾個地皮流氓的記性都還不錯,他們都保證如果那人站在自己面前,絕對能認出來。”

這年頭,每個地區的人員流動十分有限,每次過城門,甚至即便只是從鄉下到鎮子裡,都要勘驗身份——就如同蘇青鸞一家每天要去做的那樣。

就因為這樣嚴格而繁瑣的戶籍審查,通常一個人要是在某一個地方有固定的工作,很少能轉到另一個地方。

所以要想找一個人,在提供了外形特徵讓人畫像之後,張貼到這人經常出沒的區域,是有很大的可能性找到這個人的——除非他立刻就潛逃到其他地區。

然而憑藉這個時代的交通手段,卻也是十分困難,即便是有這個可能性,那也是一個小小的僕從可以做到的。

……如果他真能做到,直接乾點什麼不好,總比在謝府的一個別邸當下人有前途。

這麼想著,蘇青鸞又笑道:“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是繪製人物肖像,我還是很擅長的——正巧我用的筆也帶在身上,謝管事有沒有興趣讓我繪製一副?”

謝管事哪裡還有那個閒情逸致?因為他也想起來,本地的縣老爺是個出名的硬骨頭——這也是他已經年過不惑卻依然沒有得到升遷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這樣的硬骨頭,連謝懸帆本人見到都會感到頭疼,更別提謝管事他們。如果真鬧到需要見官,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要不然……

謝管事笑眯眯的眼睛裡面閃過一絲兇光:要不然就把那個手下給做了……

他在想著殺人滅口,蘇青鸞卻也在想著,估計這兩人是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手下的人了,但是她怎麼會讓這些人得逞呢?

倒也不是她聖母心發作什麼的,那個屬下能想出這麼下作的方式“完成任務”可見那人本身也不是什麼善茬,所以無論對方死活她都不是很關心。

不過關鍵的問題是,幕後的指使者就坐在面前,而且雙方都是心知肚明,偏偏沒有直接證據。

蘇青鸞固然可以拜託沐行之讓他把那個手下直接抓來,讓他指認謝管事或者張媽,不過那樣一來估計生意也沒法做了。

抓小蝦米沒意思,不過教訓還是要給,於是蘇青鸞笑道:“畢竟我也不是什麼壞人,沒有什麼趕盡殺絕的意思——畢竟咱們還是要一起做生意的不是?”

張媽和謝管事聽到這句話,簡直是如聞仙樂。他們兩人如此面無人色,說白了雖然和蘇青鸞背後的人有一定關係,不過最大的原因還是害怕完不成謝懸帆那邊指定的任務,這一次就不好交代。

到時候不再得用都算是小事,謝懸帆本人可是個能把親爹囚禁奪權的狠辣角色,如果擾亂他的計劃,不知道會被施加怎樣的懲罰呢。

所以聽到蘇青鸞說仍舊合作有望,謝管事立刻眼睛都亮了起來,忙不迭點頭:“蘇娘子您寬宏大量,我等遠遠不如!”

張媽也連連點頭:“此次是我們用人不當,萬望蘇娘子恕罪!”

蘇青鸞笑道:“一起做生意,那裡有‘恕罪’那麼嚴重?只要二位答應我幾個‘小小的’要求,今日之事我就唸在沒有什麼嚴重後果,不做別的計較——只需把那做壞事的送入官府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