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杏兒去跟絡腮鬍大哥道歉之後,轉身看陳家寶暫時脫離了危險,又知會了蘇青鸞一聲:“我要回家裡一次,把這件事告訴阿爹阿孃和姑姑,不然這件事從別人那裡傳過去,還不一定被傳成什麼樣子。”

這句話倒是讓蘇青鸞心有慼慼焉。有些事情,原本發生的時候是一個樣,看在圍觀者的眼中就是另外一個樣子,再等他說出來,那樣子就更離譜了。

就比如蘇家之前翻修房子的事情,明明只是很簡單地修整一下灶房,翻修一下屋頂和院子外牆,其實總體而言裡面的陳設沒什麼變化。

但是後來一來二去不知道怎樣以訛傳訛,變成了蘇家“連吃飯的碗筷都是金子做的,院子裡鋪的磚石都是玉砌的。”這種離譜的傳言。

好在蘇家就在花溪村,而且大家時常有來往,這謠言傳了一陣子就不攻自破了。不過蘇青鸞穿越以來別說在花溪村,就算是上輩子,聽過的離譜傳言也不少。

最離譜的,甚至因為北漂滬漂時間太久沒有回家,被傳抓進大牢入獄甚至客死異鄉的,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蘇青鸞和田杏兒說話這期間,幾個大人也發覺長時間浸泡在冰冷的河水裡,讓陳家寶似乎有點兒發熱,於是七嘴八舌說要找郎中。

“現在眼見都要天黑了,去鎮子裡就算勉強入了城,也趕不及在關城門的時候出來吧?”

“也不知道這孩子能不能撐過去今晚。”

“不然把這孩子送到沐先生那裡讓他看看?”

“可是前些天沐先生不是因為身體不適臥床休息閉門不見客嗎?”

唯一在場知道真相的蘇青鸞:……該說沐行之這個人演技好呢,還是說大家真的十分淳樸善良呢?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大家居然都會沐行之絲毫沒有懷疑。

不過也難怪,蘇青鸞想到沐行之那個面色蒼白,風一吹就倒的樣子,也不由得疑惑:這人到底是怎麼樣明明身體康健,卻看上去弱不禁風,甚至面色蒼白身形纖弱的?

除卻陳家寶嚴重被凍傷之外,還有三五個孩子在匍匐前進的時候因為姿勢不太正確,而導致了輕微的扭傷或者擦傷,也需要去沐行之那裡弄一些外傷藥。

還有很多孩子受了驚嚇,當然沐行之那裡據說也有安神的藥。

蘇青鸞這一次是真的感受到了“沐先生包治百病,包解決一切問題”的場面。

原本她是不想要一起摻和這件事的,畢竟自己和弟弟妹妹都沒有受什麼外傷,而且之前她還特意問了弟弟和妹妹有沒有害怕,兩個小孩子都搖搖頭說不怕。

所以蘇青鸞就想著同弟弟妹妹一起回去了——畢竟他們還要把今天網上來的幾條魚給帶回家處理一下。

不過因為這件事除卻蘇青鸞之外,田杏兒還有同她一起去搬救兵的幾個孩子大半時間都不在,其他幾個孩子又因為害怕和緊張說不太清楚整個事情,所以需要有人能夠詳細完整敘述整件事情的經過,以便於大家清楚發生了什麼。

最重要的是,這事關待會兒對陳家寶的治療——畢竟“望聞問切”當中,所謂的“問”也是有問症狀和得病經過的。

而看著陳家寶現在已經因為發燒和長時間浸泡在冰冷的水裡,都已經說不清楚話的情況,也不太像能夠完全講明白整件事情的樣子,於是蘇青鸞這個事件全程的見證者並且全程參與救援的人便是必不可少了。

於是蘇青鸞找了一個折中的方式——先把弟弟妹妹連同幾條魚送回家,再折回沐行之家中同“大部隊”匯合。

蘇青鸞把弟弟妹妹送回家之後,自己只會了一下阿爹和阿孃,便轉身去了沐行之的家。

一腳踏出屋門,蘇青鸞還能聽到背後弟弟和妹妹用誇張並十分興奮的語氣同阿爹阿孃講述今天在河邊發生的事情。

蘇青鸞來到沐行之家中的時候,破天荒開門的既不是松伯也不是沐行之本人,而是之前揹著陳家寶過來那一行人之一。

蘇青鸞甫一踏入沐行之家的大門就不由得感嘆:豁,這可是沐行之家中絕無僅有的熱鬧景象!之前在江邊那些老的少的都堆在院子裡和前面的堂屋,讓原本很有空曠清冷感覺的院子以及堂屋的陳設第一次有了擁擠嘈雜的意味。

不過雖然是人頭攢動,蘇青鸞預想當中菜市場一般的人聲鼎沸卻是沒有的。

事實上,所有人都比蘇青鸞所預想當中有秩序許多——最情況緊急的陳家寶已經被抬到了堂屋的羅漢榻上接受診脈,那些受到輕微傷的孩子們也被請進去坐在矮凳上面,由松伯去拿了跌打損傷的藥膏,一位一起跟來的年長婦人在給他們上藥。

而松伯這個時候已經去了後院,據說後院還有晾曬在院子裡的各種草藥,剩下那些人有一兩個在給沐行之打下手聽吩咐,另外絕大多數人都老老實實站在門外。

雖然這些人互相之間偶爾會三五成群地低語議論,不過卻沒有人大聲喧譁,更沒有人向後院或者前廳裡面的內室探頭探腦。

當然,也沒有人打斷沐行之的看診問診。

但是等到蘇青鸞進來院子裡,有人就連忙小跑著到了堂屋同正在看診的沐行之通報:“蘇娘子來啦!”

蘇青鸞對這種出乎意料的“秩序感”覺得十分驚奇而又新鮮,同時對“沐先生”在這花溪村村民之中的地位又有了一次鮮明的認知。

沐行之看向越過門檻進入前廳的蘇青鸞,蘇青鸞也看了過去。

這是蘇青鸞第一次看到如此“公事公辦”神情的沐行之——不同於之前私下溫和而不時又有些腹黑壞心眼,也不同於在自己屬下面前溫和中略有威嚴,這是蘇青鸞第一次看到“花溪村人眼中的沐先生”。

他就坐在那對他而言顯得有些笨重寬大的輪椅裡面,一席素白長袍,只有腰帶和袖口是墨色的,顯得飄逸出塵又溫文爾雅。偏偏因為臉容蒼白,顯得十分羸弱。

還裝得挺像是那麼回事……

這樣的沐行之讓她感覺到新鮮有趣,於是蘇青鸞也裝作不太熟悉的樣子,上前行了箇中規中矩的福禮:“沐先生,十分抱歉,我來遲了,不知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