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這些問題,都是十分尖銳直指要害,甚至有很多謝府這邊未曾想到和極力迴避的問題——比如權責範圍的劃分。

蘇青鸞上輩子尤其是生病以後的那幾年,因為治療的過程反反覆覆,一直都存在住院記錄和大病治療的記錄,所以很多企業的體檢這一關是不給過的。

再加上因為有重大疾病,體制內的體檢也絕對不會透過,所以蘇青鸞沒有辦法,只能在家做一些比如網路帶貨之類的自由職業。

最開始時,她屬於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懂的小白,著實受了幾次騙上了幾次當。所以她現在也學會了臉皮厚,心腸硬,但是嘴巴甜的本事了。

無論對方說得多麼天花亂墜,關於合約她都要一條一條親自核驗無誤才放心。

幸虧之前為了籤合約,蘇青鸞自己把這個時代相關的律法都自己啃了一遍,所以具體有什麼規定,她自己也有數。

更何況這個時代修訂律法是個大工程,麻煩,也就是說,輕易不會有什麼明顯的法律條文的更改。

所以即便蘇青鸞看的是幾年之前的律法書,也不用擔心和現在的律法之間有什麼太大的紕漏和不相符——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決定最後找專門的相關人員確認一下。

既然謝德順能夠代表謝府的意思,蘇青鸞也就開誠佈公地把自己想到的一些想法和對方說了。有道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蘇青鸞也沒有想過自己所有的設想都能得到最大最優程度的滿足,不過總要儘量爭取。

首先雙方最快達成一致的是,原本樂豐鎮上的那個鋪子的租金問題。

蘇青鸞原本想著,自己是不是可以把明年的租金適當壓一壓,她給出的理由也十分合理——果子醬這種食物,保質期充其量不過個把月,而且季節性十分明顯。

這個時代雖然已經有一些反季的大棚蔬菜得以栽種,不過那都是成熟的園藝類蔬果。像是蘇青鸞選取的這些野果子,在其他的自然環境下甚至難以生長,如果硬要佔用十分珍貴的溫室,那麼原本低廉的原料成本就會成恐怖的幾何倍數向上翻。

更何況,現在的溫室技術雖然說“有”,但是遠遠沒達到“成熟”的地步,所以十分現實的一點就是,蘇記的果子醬即便是打出了名聲,也不可能是常年供應。

至少從初冬到第二年春末夏初第一批野果子成熟這一期間,果子醬是要呈現產業空白的時間斷檔。

既然這半年不生產,原本的鋪子自然也用不上,所以蘇青鸞要求相對減少租金,從而進一步節約製造成本,提升利潤空間。

“剛打出名氣就停產,是不是不太妥當?”謝德順看向蘇青鸞,原本笑得彷彿彌勒佛一般的圓圓的胖臉也嚴肅起來。

蘇青鸞狡黠一笑:“謝管事在高門大戶頗受倚重,定然比我這一屆區區鄉野村姑有見識。”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您想必也品嚐過不少我們這等白丁難以品嚐的美味,只是這‘美味不可多得’,很多美饌珍饈,怕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得上的吧?”

謝德順也不是傻的,聞絃歌而知雅意,眼珠一轉湊過上半身低聲問道:“蘇娘子的意思是?”

“我們的果子醬面向的不是苦哈哈的老百姓,而是那些高門大戶中的貴人們,而且果子醬這種酸酸甜甜的,肯定是以小娘子老夫人們更青睞。”

“的確如此。”謝德順點點頭,略說了說這次十套試賣的果子醬的銷路,以及大多數催訂單的客人,的確基本上都是女客。

即便有那麼一兩個男客,也是替自己的夫人、姐妹、母親詢問,或者拿來討小娘子的歡心。

蘇青鸞笑道:“貴人們向來是不愁吃穿,不用為生計奔波勞碌,在尋常百姓看來遙不可及的貴重物品,在他們來看也是垂手可得。既然如此,能夠讓她們感到新鮮,有期待感的東西就會相應減少。”

別說是謝德順,就連旁邊的張媽也低頭若有所思。

“在一定範圍之內,越是難以實現的願望,在實現的時候就會越發感覺到愉悅,所以蘇記的果子醬能夠成功把控貴人們的口味,那麼這種‘斷檔’就會讓她們的口腹之慾暫時被強制遏制住。”

話說到這裡,就已經很明白了——既然這些小娘子貴夫人沒有什麼生計問題需要奔波,也不需要如同男人一樣在外打拼事業,那麼就可以人為地把原本他們期待的“美味”得到的難度稍微拉高一些。

期待值拉得越高,當願望得到滿足的時候,愉悅感就會成倍增加。

蘇青鸞把這其中要點簡略地說了說,謝管事和張媽都是或多或少打理過鋪子的,很有些商業頭腦。就算這個時代還沒有“飢餓營銷”這個專有名詞,但是很多商家已經透過各種各樣的方式在這樣做了。

說白了,對於富貴閒人來說,“優越感”是他們一直不變的爽點,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現代的很多有錢人——甚至有些沒有錢的——為什麼要透過各種方式“炫富”,說白了就是他這麼做的時候,能夠找到自己不同於他人的優越感,那種“我有而你們沒有”的心理滿足感,比單純的“大家都有”要美妙千百萬倍。

吃食上也是如此。為什麼越是難預約,消費門檻高的店,反而排著長龍去預約打卡?說白了“我能吃得起,你們吃不到”對於很多人來說本身就是無上的美味了——這種“美味”的感覺甚至可以超過食物的味道本身。

更何況,蘇青鸞之前也讓梁掌櫃帶過市面上廣受好評的果子醬,無論是口味還是口感都相當粗糙,蘇青鸞有信心,即便單純拼質量本身,蘇記的果子醬也是最好的。

事實正是如此,根據謝德順的反饋,那些曾經試吃過這一批果子醬的人紛紛表示,她們從來沒有嘗過如此口感細膩層次豐富的果子醬,簡直都可以當作口脂一樣塗抹在唇上——甚至有人專門將蘇記的果子醬塗抹在唇上炫耀。

而且原本試賣品的定價是一兩金一小罐,到最後因為實在供不應求,已經被炒到了十幾兩黃金一罐,而如果三款“落英”成套購入,甚至還要更貴一些,這價格甚至都能在都城偏遠一些的地段買一套不錯的三進四進的大宅子了!

蘇青鸞聽得嘖嘖稱奇:她還是低估了有錢人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