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聽了沐行之的話,心中就是“咯噔”一下子:這人是裝了什麼心理活動探測雷達麼?或者乾脆是有讀心術?怎麼一下子就能猜出別人心裡想說什麼。

……雖然她一個字都沒有說。

雖然對方一副開大嘲諷的樣子,蘇青鸞還是半信半疑:“……這件事你真的沒有插手?雖然我也覺得你插手一個農婦的生產導致難產什麼的沒有任何好處,不過看你見到我來求助,絲毫都不驚訝,也不怪我會這麼猜測吧?”

沐行之見蘇青鸞倒是坦率,反而氣樂了:“怎麼?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要理直氣壯?”

蘇青鸞驚訝:“君子?哪裡有‘君子’啊?松伯嗎?”

在旁邊推輪椅的松伯聞言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他連忙掩住口鼻,擺手道:“蘇娘子過獎了,老夫只不過是個粗人,當不得一聲‘君子’的。”

蘇青鸞倒也不客氣:“只要比起坐著的那個人來說是更加君子吧?”

沐行之皮笑肉不笑的譏諷:“看來蘇娘子也不是很想要求我幫忙啊,說話如此不客氣。”

其實若是剛剛認識沐行之的蘇青鸞,定然給她一百個膽子都不敢這麼做的,但是好歹兩人認識也大半年了,蘇青鸞雖然並非善於察言觀色之人,到底不是傻子,更何況,上輩子在醫院這種最能見人生百態的地方,什麼人沒見過?

醫院,尤其是她所在的腫瘤門診,這個連線生死的地方,大概是最能夠把人性的千姿百態展現得淋漓盡致的地方之一了。

見得多了,即便是不曾細心“鑽研”,到底也能瞭解幾分看人的本事。

蘇青鸞不能說百分之百了解沐行之這個人——畢竟她連自己是不是百分之百了解都不能勘定——不過至少她明白,沐行之的行事風格並非意氣用事。

也就是說,只要有足夠的好處,所求之事一定能成——當然,這個“好處”並非一定指的是金銀財寶這類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

從一開始覺察到在沐行之這裡耍任何心眼兒都沒有用的那一刻,蘇青鸞就放飛自我了——反正偽裝沒用,誘導沒用,一切計策在人家眼裡就是關公門口耍大刀。

既然如此,她除了死守穿越時空的秘密,剩下的事情基本上是有什麼說什麼,從來不做隱瞞,這一次也一樣。

畢竟在任何時候,不怕聰明,就怕自作聰明,這樣的人往往死得特別快還特別慘,畢竟她還是很惜命的,所以要抱住目前為止她能抱住的最粗的一條金大腿不放手。

於是聽到沐行之幾乎算得上是恫嚇一般的嘲諷,蘇青鸞卻是絲毫沒有什麼畏懼的情緒——畢竟眼前這個男人,如果是真的想要解決她,那麼甚至會面帶微笑送她見閻王去。

於是她不僅沒有表現出慌張的情緒,反而大喇喇坐到了沐行之對面的座椅上:“既然沐先生你已經猜到了我要來訪,不是已經決定好了要隨我走著一趟了麼?”

沐行之冷哼一聲:“你倒是挺會自我找補。”

“倒也不是自我找補,”蘇青鸞搖搖頭,十分肯定地說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幫忙,而且已經知道我定然會上門相求,那麼今天可能松伯即便讓我進來,也不過一句‘我家東家有事不在’把我給打發回去吧?”

這也是蘇青鸞最開始驚訝過後才想起來的——如果沐行之真的不曾想要出手幫忙,他一貫的做法定然是如同對待其他村民那樣閉門謝客。

當然,對於別人用的是“身體不適臥病休養”,對她用“不在府內”,這兩種本質是一樣的,說到底,即便是拒絕,沐行之也不會讓人挑出毛病來。

沐行之聞言,收斂了原本譏誚的表情,反而有些興致盎然地打量蘇青鸞:“你倒是對我頗有幾分瞭解?”

蘇青鸞喝了一大口茶——她來這一路出了不少汗,早就口渴難耐——緩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有些狗腿的笑容:“畢竟嚴格來說,你也算是我的東家麼。既然受僱於人,不管怎樣也要對自己的僱主有幾分瞭解不是?”

“那麼青鸞你可知,自古以來,無論是哪一位上位者,都很忌諱被下屬看透?”沐行之反問道。

蘇青鸞愣了愣,隨即搖搖頭:“你不一樣。”

“哦?倒看不出來青鸞如此信任與我?”

“並不是信任什麼的,”蘇青鸞搖搖頭,“那個只能保證自己信不信,而保證不了別人是否相信,只是,雖然說我們之間的關係類似上級和下屬,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蘇青鸞看向對面的男人:“我所求一直是逍遙自在的生活,全家幸福安康地在一起。同你所求的大業並不衝突違背,也不產生競爭關係——不如說,看到我賺錢的能力之後,如果能夠保證我們雙方的合作,對你而言只有好處,沒有什麼麻煩。”

更何況,諸如兵器鍛造方法的改良或者馬鐙的改造,這種細小的技術支援也是沐行之定然樂見其成的。

“我承認,面對你說話的時候十分隨意,沒什麼恭敬的態度,不過那並不必要不是麼——這裡並不是金碧輝煌的殿堂,只有我們三人,我想無論你還是松伯都見慣了我這種隨意的樣子了。”

沐行之這時候倒是真的浮現出一絲不帶任何嘲諷的笑意,點點頭:“的確,我最欣賞青鸞你這一點。”看得清楚,不做多餘的事情,比起拙劣地阿諛奉承和禮儀周全,不如大方乾脆地提供自己能夠展現的價值,這才是合作方最讓人舒服的態度。

蘇青鸞聳聳肩:“多謝誇獎,被順眼的人欣賞簡直分外讓人身心愉悅。”

“順眼?”松伯在旁邊驚訝,“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小娘子用‘順眼’來評價我家東家。”

“怎麼,難道還有人看沐行之不順眼?”蘇青鸞十分好奇:真有這種奇人?雖然她知道沐行之這個傢伙估計是個黑心黑肝的狠角色,殺人還要笑著問疼不疼那種,不過她自己屬於把自己完全擺放在“合作者”的立場上。

因為沒有什麼濾鏡,所以反而能夠看得很清楚。

不過回想起田杏兒那一串兒小娘子一提起“沐先生”那種面含春色兩靨飛霞的樣子,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麼奇女子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意識到沐行之不是個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