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在冬日休業之前就曾經私下裡問過柳芸娘,如果今後她不再當這個掌櫃,只在背後負責提供新的配方然後拿分紅,柳芸娘願不願意接替她的位置。

當時柳芸娘只覺得蘇青鸞是隨便那麼一說,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蘇青鸞自己卻考慮得非常清楚——無論是以後隨著沐行之去都城,或者再把目光放長遠一些,自己要天南海北到處旅行,別的先不說,總不能把這一攤子“蘇記”的生意隨隨便便交出去。

畢竟當初自己建立“蘇記”就是為了讓包括村民在內更多的鄉親們有錢賺,過上好日子。

但是現在看來,如果自己不為“蘇記”提前考慮好退路,那麼要不了多久,蘇記就會經營不下去。

不過她也並不打算一輩子都綁在這項事業上,所以雖然不能一下子就撂挑子,但是也可以循序漸進。

所以趁著今年尚且沒有大雪封山,而沐行之這邊也“身體見好”,不用衣不解帶的照顧,蘇青鸞自然就不必整天宅在家中,可以到處走走。

於是她就趁著這個機會挑了一天去了柳芸孃家,再次提起讓她接替自己成為“蘇記”掌櫃的這件事。

最開始蘇青鸞用的理由是想到處走走所以不想被一攤子生意綁住了手腳。雖然這句其實是大實話,不過聽上去實在是像工作時間太長被榨乾靈魂的打工人厭倦了工作,發出了“人生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與遠方”的吶喊。

這種理由聽上去任性而不負責任,也不怪柳芸娘完全沒有把蘇青鸞的提議放在心上。

但是這一次,蘇青鸞總算是有了“正經的理由”。

“聽聞那位阿叔曾經有恩於我家夫君,總不能老人家馬上就要撒手了,就這麼一個願望都不答應,於情於理都不合適。”蘇青鸞努力回想著昨天因為一個不慎蒸制過火變成“蜂窩海綿”的無水蛋糕,擠出了一點愁眉苦臉,“但是行之那個身體,我又不放心他自己一路舟車勞頓……”

話說了一半,蘇青鸞不說了——這種程度,已經是她表演“欲言又止”的極限了。

“可是你們探親總有個時日吧?難道探親就永遠不回來了?沐先生在花溪村住了這麼久,也早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吧?”柳芸娘不由分說抓住蘇青鸞的手。

“這鋪子的名字是‘蘇記’,是‘蘇青鸞’的蘇,你永遠都是掌櫃的。我可以代替你看一陣子店鋪,但是我也不過是代替你看管一陣子,”說著,柳芸孃的手用力握了握蘇青鸞,“我等你回來。”

蘇青鸞心中苦笑。她明白,自己這麼一去,恐怕回來的時候十有八九就成了“寡婦”了。而且自己什麼時候“喪夫”也不是她自己能夠做主的。

雖然最終“託孤”的目的並沒有完全完成,不過“蘇記”總算是暫時有了著落,更何況涼州城分店那邊的事情也已經辦妥,蘇青鸞總算是可以暫時鬆一口氣了。

至於自家那邊,反而是沒有特別需要值得掛心的事情——畢竟自己真正不放心的方面,在出嫁的時候就已經交代得差不多了。

更何況,現在弟弟和妹妹一天比一天懂事,也在各自學習著自己需要的知識,蘇青鸞相信用不了幾年,他們就已經可以漸漸撐起這個家了。

蘇青鸞知道,柳芸娘不僅僅是講義氣,更是本身就是一個“社交達人”,再加上早年隨同父母走江湖的經驗,三教九流都能打得來交到。把“蘇記”託付給這樣一個人,她放心。

更何況,她也不是完全就撒手不管了,畢竟每年的新品上市計劃,她還是要把控節奏的。

蘇青鸞這邊漸漸把該交代的事情就都交代完畢,沐行之那邊也在按部就班“養病”。雖然蘇青鸞沒有詳細過問,但是也明白,大家都在等在一個時機。

而那個時機很有可能和身體機能每況愈下的老皇帝有關。

原本蘇青鸞認為,沐行之已經二十幾歲,而且還不是長子,甚至序齒的時候,能排到老七——這還是不算公主的情況之下。

這樣看來,老皇帝少說也有個年逾花甲了。

當然,本朝帝王的名諱或者壽數並非如同蘇青鸞上輩子的那樣,國家領導人的詳細資料只要輕輕點點滑鼠,就可以輕鬆查閱。

這個時代關於皇家的一切都是諱莫如深的。

不過老皇帝年紀很大倒是真的,畢竟蘇青鸞偶然一次聽到沐行之說過,他最年長的兄長都已經過了而立之年,而且這位“長子”上面還至少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夭折的哥哥。

蘇青鸞本以為,老年人麼,肯定是冬日最難熬。這甚至無關是否生活優渥經濟富足,而是冬日本身氣溫降低,而京州又不是什麼四季如春的熱帶亞熱帶地區,每到這種天氣寒冷的時候,都是心腦血管疾病高發的時候。

所以蘇青鸞一直認為,至少開春的時候,他們也要準備出發了。

結果不曾想,老皇帝居然意外堅挺,等到清明都過了,夏意漸漸開始迴歸大地的時候,沐行之這“病”才養好,準備“回鄉探親”。

當然,這期間“家鄉的書信”是沒有斷過的,其中甚至還有一次勸告沐行之“叔叔的身體已經見好,若是你身體受不住,千萬不要舟車勞頓,還是以修養為主”。

當然,沐行之也是唱唸做打,從回信到“養病”的反反覆覆,如果不是蘇青鸞知道內情,她都要相信旬陽縣真的有這麼一位“叔叔”殷殷期盼著多年不見的侄子前來相見人生中的最後一面,但卻又擔心侄子病弱,受不住舟車勞頓的辛苦。

終於在這個春末夏初的時節,沐行之遠在旬陽縣的“叔叔”終於“自知不治”,最後一次給他寄來了一封信。

這一次他沒有再客套,也沒有再推辭,字句之間都是深刻的思念,讓人看著無不為之動容——當然,這之中不包括蘇青鸞。

但是這一封信的到來也昭示著,他們是真正到了該動身去往都城了。

蘇青鸞深吸一口氣:該來的總歸是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