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讓那個顧什麼的出來!我們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憑什麼荒地只租給窮人?我們不能租?咱們還可以提前交租金!

為什麼不租給我們!”

“對,為什麼!給我們個說法!”

縣衙門口堵著一群人,大呼小叫、滿臉怒氣,要不是十幾名衙役苦苦攔著,他們早就衝進去了:

“各位掌櫃的,各位老爺,要不你們先回去,堵在縣衙門口不是個事啊~”

這些人不是旁人,而是城內有些家產的富商大戶,顧思年不租給他們地,終於惹了眾怒。

這不,堵門來了!

“回去?不回!”

“讓那個顧思年出來,給我們個說法!”

“聽說他小子私吞田產,藉著租田令中飽私囊,好處都被他佔了!

咱們拿錢租地,還不給!”

“就是,黑心的很,今天不給個說法我們就不走了!”

“對,不走了!就睡在縣衙門口,讓城裡的百姓看看,這個顧典史做的好事!”

這幾天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風聲,說顧思年之所以不租地給大戶是因為好地塊他都自己留著了。

這還得了?

富商們群情激奮。

“出來,讓他出來!”

“他要是想做縮頭烏龜也可以,就讓陳大人出來給我們個說法!”

“惶惶天日,還有沒有王法了!”

“對!敢做不敢當,這不王八蛋嗎!”

就在一片謾罵聲中,一道身穿藏青色素袍的年輕人緩步從官衙內走了出來。

“哎呦,顧典史,您總算來了。”

苦苦支撐許久的衙役哭喪著臉迎了上去:

“趕緊把這些人勸走吧,算我求您了顧典史!”

若是尋常百姓,這些衙役們還敢用棍棒把人趕走,但今天來的全是富商大戶,他們哪裡敢動彈?

“慌什麼。”

顧思年隨意了的擺了擺手:

“天塌不下來,我來處理。”

衙役們大眼瞪小眼,說的這麼輕鬆?

“你就是顧思年?口氣倒是不小。”

一名大腹便便的商賈滿臉不屑的用鼻孔看人:

“怎麼毛還長齊就能當典史?簡直是胡來!”

“正是在下。”

顧思年微微一笑:

“這位掌櫃的,初次相見,怎麼就惡語相向呢?”

顧思年身後跟著曾凌川與武翔,萬一這群人暴動,他們得護著顧思年往衙門裡跑。

“得得得,別在這假模假樣的。”

胖臉商人插著腰問道:

“咱們今天來就是要個說法,憑什麼窮人可以租田,我們不行。”

“對,你老實交代,好田產都被你私吞了是不是?”

“媽的,把咱們當猴耍!惹急了我們就去琅州官府首告!”

或許是看顧思年年紀輕輕好欺負,這些人說起話來越發難聽。

一個沒有品階的典史小吏,他們還不至於太忌憚。

“諸位!”

顧思年的語調猛然拔高,冷聲喝道:

“依我朝律令,誣陷官吏、庭前喧譁、造謠生事,三宗罪加在一起輕則下獄,重則殺頭!

我顧思年名下有沒有田產地契,衙門文書一查便知,誰再胡言亂語,我就得和他好好較個真了~

諸位想想清楚!”

陡然的喝聲讓現場瞬間安靜,一群商賈沒想到這小子年紀不大,膽子倒是很大,一開口就拿出律令壓人,森然的語氣竟然讓他們感受到一絲寒意。

“顧典史好威風。”

一人冷哼道:

“那咱們就好好說道說道,為何荒地窮人可以租,我們不能租,都是鳳川縣的,同樣給朝廷交稅,還分彼此?”

“對,為什麼不能租!”

“咱們還能提前給租金,合情合理!”

這些人又叫嚷了起來,但聲音明顯比剛才小得多。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租給各位了?

諸位的名字已經登記在冊,沒說不給辦啊?”

顧思年一臉無辜,這句反問,問的眾人一愣。

不過也有腦子轉得快的率先反應過來:

“就是登記個姓名罷了,糊弄鬼呢?

那些窮人乞丐上午登記,下午就分到地了,動作快的都下地幹活了。

咱們呢?登記了這麼多天,一點信都沒有!”

“對,就是糊弄我們!”

“哎哎哎,咱們講道理行不行?”

顧思年一本正經的說道:

“其他人都是十畝地二十畝地,辦起來自然快,你們動輒就是上百畝,可不得花時間整理一塊塊荒地在哪嗎?

若是諸位願意租十畝地,我顧思年保證,今晚,今晚就幫你們辦好!”

顧思年義正言辭的模樣讓這些人啞口無言,明明聽起來哪哪都不對勁,又覺得哪哪都有道理。

不過沒人吭聲,如果只是為了區區十畝地,他們還鬧什麼鬧?

“咳咳。”

終於有人硬著頭皮問道:

“顧典史,話都說到這了,你起碼得給我們句準話,多久能租到地?”

“月底之前!”

顧思年斬釘截鐵的說道:

“肯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說法!”

雖說到月底還有十幾天,但是畢竟給了承諾,他們再鬧下去可就不好看了,於是這些人憤憤不平的說道:

“好!那就等顧典史的信,若是還糊弄我們,休怪我們翻臉!”

“我們走!”

……

“人走了?”

“走了。”

縣衙堂內,陳鴻信有些悶悶不樂的坐在椅子上,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人意料了。

租田令本是一件一舉兩得的好事,既能增加來年稅賦又可以掙一個好名聲,但現在偏偏讓滿城的商賈大戶都站在了縣衙的對立面,這可不是陳鴻信想看到的。

除了商賈鬧事,還有一個麻煩。

城裡的那些潑皮流氓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去那些租出去的地裡一站,胡攪蠻纏,惡語相向,就是不讓那些乞丐們種地。

這麼一搞,還有誰願意租地?種不了地還得挨頓打,那不是平白給自己惹麻煩嗎?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陳鴻信默默的問道:

“本官跟你交個實底,那些富商一個兩個也就罷了,全湊在一起鬧事連老夫也忌憚三分。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與他們起衝突。

這個租田令……”

陳鴻信的意思很清楚,若是真出現最壞的局面,只能取消租田令或者租給大戶,事情不能鬧僵。

“怎麼辦?”

顧思年微微一笑:

“把地租給他們唄,人人有份。”

“真租給他們?”

陳鴻信愣了一下,很不解的問道:

“我以為你剛剛說月底給答覆只不過是權宜之計,你真要租給他們的話何必拖這麼久?”

“大人。”

顧思年語重心長的說道:

“同樣是荒地,租給窮人和租給富人是不一樣的。

對窮人來說,十幾畝地就是他們的命,可以讓他們活下去、有盼頭,以後可以自力更生,心中還得念著大人與朝廷的好。

但是租給富商,他們無非多掙點銀錢罷了,難不成還對大人感恩戴德?

一個是雪中送炭,一個是錦上添花,當然得租給窮人。

拖到月底,縣裡願意種田的流民乞丐也租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地就全給那些富商,荒著也是荒著。”

“合著你是這麼想的。”

陳鴻信覺得有些道理,但還是皺眉道:

“可現在地裡有潑皮鬧事,縣衙的衙役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事,沒人租地了,你怎麼辦?”

“這一看就是王自桐在背後搗鬼!提前跟那些衙役打了招呼。”

顧思年冷聲道:

“潑皮成不了氣候,只要抓幾個殺雞儆猴,就沒人敢再鬧事。

其他的衙役我調不動,但我們安插的人可以,王自桐以為咱們不敢抓人,我就偏要抓!”

陳鴻信接著問道:

“就算這件事你解決了,那剩下來的地也不會太多,怕是滿足不了那些富商的胃口吧?”

“呵呵。”

顧思年微微一笑:

“不必滿足所有人的胃口,只要滿足一個人的胃口就行了。”

“一個人?”

陳鴻信愕然:

“誰?”

顧思年沉聲道:

“李家李芝!

大人沒發現嗎?城中不少商賈都派了人堵在縣衙門口,獨獨少了李家。李家也是城中大戶,難不成放著白白的地不要?

沒有李家的撐腰,這些人怎麼敢圍堵縣衙大門,與大人作對?

我斷定,這一次阻礙租田令的推行,一定是王家和李家聯手了,想要從幾千畝荒地中分一杯羹!”

“王李聯手?”

陳鴻信的面色一變:

“你這麼肯定?他們兩家要是聯手,對我們來說可絕不是好事。”

之前陳鴻信就和顧思年分析過城內的三股勢力,身為地頭蛇的王李兩家若是站在一起,就連陳鴻信也得退避三舍。

“大人不用慌。”

顧思年應聲道:

“這種聯手,可能是背後私通、也可能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究其原因,無非是利益罷了。”

王李兩家的目的很簡單,租田令可以推行,但他們得分幾百畝地,若是沒有到手的利益,他們就攪黃這件事,誰也別落好,還得讓顧思年顏面掃地。

“那怎麼辦?”

陳鴻信憂心忡忡的說道:

“若是不能讓李家滿意,他們肯定會再次聚眾鬧事,王自桐又在後面搗鬼,租田令寸步難行。

這是你上任的第一件差事,若是辦砸了,以後這縣衙,怕是就不好待下去了。”

平心而論,陳鴻信想做成這件事,畢竟是政績,但又不想與王李兩家起衝突,尤其是李家。

顧思年詭異一笑:

“過兩天我去李府一趟,拜訪那位老人。

既然他們是因為利益聯合在一起,那也可以因為利益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