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久遠——幕間完

《深淵史》。

這是一本標題硬邦邦到根本不想給你多一個字的書，幸好是電子檔案，否則陸凝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驚訝於它的厚度。

集散地的所有人全部選取自類似世界的亡者，這就是刻意選擇，葉緹絲曾經講過。畢竟那麼多世界不可能沒有宇宙文明和各種別的智慧生命，只是集散地集中選取了人類這個群體而已。

只是就連葉緹絲也無法說出集散地到底有過多久遠的歷史。這裡有太多人忙於走向前方，甚至連停下來記錄一下自己曾經走過的路途的時間都沒有。

官方的圖書館裡全部是各個世界的資訊，唯獨也不會提到集散地本身。

但總有人提及的話，也會留心吧。

“陸凝，你在看什麼？”

陸凝抬頭，看到一身利落黑軍服的寧夜衣。她總算理解了舒星若和藤井雪音的意思……每一個場景之後，一個人的氣質就會發生不小的變化，她現在甚至能聞到寧夜衣身上硝煙和血的味道，而這味道實際上並不存在。

“一本史書。”

“歷史？那可是不錯的東西，我倒是也夢想過自己的名字在哪一段歷史裡留下印記。”寧夜衣走了過來，比起之前更多了幾分幹練和沉穩，“舒星若呢？”

“上課，今天有夜間作戰訓練，倒是你，這次怎麼樣？”

“半成功半失敗。”寧夜衣攤了攤手，“八千分，因為最後被扣了不少。”

“出什麼事了？”

“被幾個自恃戰略決策沒有失誤的豬隊友耽誤了，嚴重傾斜資源的戰略沒有達成預期的成效。十五個海底遺址炸出了封印的傳送門，放出三百億惡魔軍團。”

“啥？”

“從一個簡單的加固封印場景變成了地球浩劫，幸好八百萬噸核彈炸不掉的大惡魔也就那麼幾隻，但是人死得太多了，而且生態系統也徹底完蛋，因為這個我被扣了一大堆分數，不過最後能看到那幾個腦子灌了水的傢伙變成太空垃圾還是挺爽的。話說回來，你那邊怎麼樣了？”

“對上十惡德掌管的城市，和能改變未來、影響現實、干涉認知、不死不滅這一類的超能力者打了幾架，最後不知道怎麼回事邪惡樹本尊降臨，城市神域化後花了些時間和一個被神佔據了身體的遊客最後決戰，活下來了。”

兩人對視，然後同時大笑起來。

“為什麼說起來好像很驚心動魄啊哈哈哈！”寧夜衣直接在陸凝身邊坐了下來。

“都過去了。”陸凝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算什麼。”

“是啊……都過去了。”寧夜衣的笑聲慢慢變成了嘆息。

陸凝開啟了電子檔案，這裡面的東西全部是親歷者的記述，大部分還挺片面的，也是後人不斷匯總才有了較為直觀的印象。

集散地曾經爆發過兩次貫穿五個階層的大戰，而以這兩次戰爭作為分界，這本歷史將過去分成了三個紀元，矇昧紀元、黑暗紀元、新紀元。

矇昧紀元的歷史幾乎沒有任何記錄，那時候的集散地只有無數行色匆匆的遊客，規模、狀態等資訊都不詳。唯一能夠了解的就是矇昧紀元的末期，處於五階的幾名遊客開始牽線建立組織，並在人才資源爭奪上產生了摩擦，進而引爆了第一場全階層戰爭。那一場戰爭導致的結果是當時的少數幾名五階在互相坑殺中全滅，碩果僅存的幾名四階遊客收攏了剩餘的人才，並簽訂條約後，才算是揭開了黑暗紀元的序幕。

和每個人都瞭解的封建時代一般，當那幾名四階遊客升上五階之後，就變成了如同帝王一般的存在，依靠集散地提供的一些便利條件開始榨取低階遊客的積分。而由於條約，這些遊客甚至會互相暗地裡沆瀣一氣將那些有資質的遊客坑進組織成為不斷產生大量積分的“機器”。這種狀況在黑暗時代末期已經達到了一個監獄一般的程度，每一名透過第一個場景的遊客都會被當月輪值的那個組織收取，然後洗腦、壓榨。任何有所明悟的人都會被暗中處決，光是五個階層類似“東廠”的機構內人數就超過了總人口的百分之四。

絕對力量支配下的腐朽延續的時間並不可考，那個時候的低階場景存活率一度降低到了百分之四，也就是尋常二十五人場景只能一人存活這樣的地步。因為不需要顧慮人，無數個世界每天都在死人，集散地也從來沒有停止過招來新人的腳步。

直到——啟明。

一些在黑暗紀元中期躲過了還未成為鐵桶一般的高階遊客克服了無數困難，各自拉起了最多不過百人，少則十幾人的隊伍。這些人完成了針對一名黑暗紀元統治者的首次刺殺，並藉此讓木桶出現了一個短板。

完全不存在任何意外，最頂端統治力的死亡讓剩餘組織有了合理的藉口吞併這個組織的所有，而當這個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劇烈活動的龐然大物開始動起來的時候，總是免不了掉落一些殘渣的。

這些脫離了組織的“殘渣”，成為了啟明的一代，六個新興的大型組織用將近二十年的時間成型。泛亞文明的黃金黎明，環海文明的亞特蘭蒂斯，古河文明的太陽塔，雪域文明的極地冰川，歐羅巴文明的君王大陸，以及石面文明的綠洲。

以六大組織和無數小型組織和團隊組成的反抗者軍團，揮下了終結黑暗紀元的刀鋒，第二場戰爭在書上的記錄極為詳盡，反抗軍甚至啟用了十個迴歸場景和將近十六萬個升階場景來開展足以稱得上是“戰爭”的大型團隊對抗，無視集散地釋出的任務，以斬殺所有統治集團的頑固分子為最優先的目標。

戰爭結束後，五階空了一半，無數精英即便勝利後依然面對著積分歸零的淘汰場景。而就結果而言，這些精英無一生還。

那僅僅是一行行文字，卻讓陸凝依稀能看到當年那慘烈的大戰，以及最後無數人昂首走進淘汰場景時候的驕傲和自豪。

【如果能前往五階集散地，可以造訪啟明星神殿，在神殿所有的石柱上，刻有當年在戰爭中犧牲的所有英雄的名姓。這不是集散地的手筆，因而永不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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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陸凝走進了資訊中心。

今天的人並不多，她經歷了一段時間的修整，加上稍微體驗了一下薔薇十字的福利之後，決定還是去場景裡多歷練一些更適合自己。

藤井雪音也已經安全迴歸了，她這次也稍微休息了一些時間，然後比陸凝更早一點來到資訊中心領取了新的任務。而兩天前，舒星若和寧夜衣也是以差不多的方式進入了下一場任務。

實戰演練永遠比紙上談兵要強。

陸凝伸手按下了測試場的申請按鈕，很快，一個熟悉的信封從機器中吐出，她抽出信封，掃了一眼上面的字跡。

【尊敬的遊客：

您的測試場申請已經透過，現在請遵循指示，前往下一個地點接收本次測試場的內容。

·三小時內前往二號停車場，憑此信件領取BCH37D2房車鑰匙，並進入房車後車廂躺在床上。

·提示：這輛房車的所有權在整個測試場中將屬於您，您可以攜帶機械文明一級以下的武器儲存其中，但不能超過五種（彈藥不限）。脫離場景不需要房車。

祝您旅途愉快！】

陸凝第一反應是警覺。

允許攜帶武器……雖然機械文明一級連肩扛式RPG都不包括在內，但手槍和步槍這一類不受限制，手雷和燃燒彈也同樣在允許範圍之列。最後還贈送了一輛房車。

集散地一旦大方起來，就是根本不在乎你擁有這點優勢。

可是陸凝也只能前往商店買了一些武器和投擲物，她一點都不知道接下來的場景要面對什麼。

“手槍、霰彈槍、燃燒彈、閃光彈、毒氣彈。”

陸凝將武器給一名腦袋是個足球的侍從檢查了之後，然商店的工作人員將四個箱子全都搬進了房車。

“這是鑰匙，陸凝小姐。”足球把一串鑰匙交到了陸凝手中，甚至附贈了一個和他的腦袋一模一樣的鑰匙鏈。

“我能問一下油箱裡面有多少油嗎？”陸凝看了眼房車。

“是滿的，而且還有一桶備用，放在……”足球給陸凝示意了一下，“這裡。”

“你們經常這麼大方嗎？”陸凝又問了一句，開始試鑰匙。

“這個我不會回答的。”足球發出一聲輕笑。

陸凝聳了聳肩，開啟後方的“房子”，看向裡面。

不是特別整潔，應該是特別進行了一些做舊處理，值得注意的是這裡雖然有一臺電視，但是是那種笨拙的舊式天線電視，這麼一說，似乎之前也看到房車外面有拉出天線的部分。

一些日常的衣服，風格也比較舊，但也還是陸凝的接受範圍之內，卻看不出任何別的資料。

“只有到了場景內，預定的東西才會為您補齊，您應該清楚。”

“啊……我只是習慣性地先調查一下，反正不耽誤時間吧？”

陸凝拉上了窗簾，將車壁的床鋪放下，和身躺了上去，還挺舒適的。

“那祝您好運，陸凝小姐。”足球將房車的門慢慢關上了。

一片漆黑，很快，陸凝就看到眼前的螢幕亮了起來。

【即將進入場景，屆時您將入夢。】

“知道了。”

螢幕跳動了一下，變成了大篇幅的文字。

【遊客陸凝：

本次旅途為“魔女迴歸”，請於夢醒時分閱讀個人筆記以取得相關資訊。旅途時間為十四日，須在達成事件結局後方可選擇返回集散地。

本次提示：

一、本次任務包含個人秘密，請謹慎保管個人秘密，洩露秘密的後果自負。

二、本次任務有遊客必要的扮演要求。請依照符合人物的方式行動，並結合自身秘密完成角色扮演。

三、本次任務將產生由於個人秘密而產生的目標不一致。

四、請注意和場景中的人物溝通交流，他們將持有一些關鍵資訊。必要時候選擇拯救場景人物也許有助於任務進行。

五、可選任務不在必須完成之列，也不會因而導致扣分。

祝您旅途愉快！】

“又是秘密類場景……”

陸凝喃喃道，她也算是有些熟悉這一類場景了，那些秘密不亞於給遊客們套上了一個枷鎖，從而增加任務的難度。

她打了個哈欠。

“但是不是生存……也好……至少……不必……總想著逃命……”

漸漸地，陸凝睡著了。

她夢到了不知道多少歲月之前的那場戰爭，那些場景是片段的，破碎的，卻依然歷歷在目。她看著那些在死後選擇了生的人毅然步上了又一次的死路，終結了那個他們認為不公的紀元。

但她也清楚，自己不會成為那樣的人。

一個僅由她想象組成的神殿上，似乎升起了無數璀璨奪目的靈魂，他們匯聚在天空，化為了金色的圓月，投下一道月光，在海潮之中破碎成了斑斑點點的輝跡。

月落，日升，雲朵再次飄過灰色的天空，火車遠去帶起的隆隆聲伴隨著沙沙雨落，也讓夢鄉陷入深沉。

那座招牌都開始褪色的酒館門前的酒桶散發出殘存酒液的香醇氣味，繼續往前，則是一家兜售各種奶製品的商店，一名婦人甚至還在門口手工攪拌著乳酪。對面鐵匠的煅爐熊熊燃燒著，清脆的敲擊聲奏響了又一次晨曲，然而他已經很長時間做的都是修補損壞農具的工作了。

麵包店、布店……以及鎮上唯一的一家診所，醫生振奮精神開啟了診所的大門，他當然清楚鎮上的居民都很健康，這也許又是枯坐的一天，可他卻很高興自己沒有客人。

道路的盡頭，是一座三層的旅館。旅館門口有兩個小姑娘正在玩耍，而內部一名面容憨厚的鬍子大叔站在接待臺那裡，他的妻子剛剛購買了熱乎乎的麵包，為一家人，也為旅館的住戶準備起了簡單但細心的早餐。

在旅館緊貼外側圍牆的地方，停著一輛房車，有些舊，不過看得出還是稍微打理過的。在這個沒有停車場的小鎮上，最近也來了一些車輛，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陸凝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