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一臉悲愴地環伺著這個再也熟悉不過的空間,無名的怒火和無盡的苦楚湧上心頭,她覺得這是一種折磨,是對意志的摧殘和精神的消滅...

她不明白,這個空寂而幽暗的空間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要用這種比死亡還痛苦的方式折磨她?

肉體的折磨,她尚能忍受,但精神的折磨,已經讓她瀕臨崩潰的邊緣。

要不是僅存的那一點意志力,她早已發瘋。

突然,她似乎感覺到這個地方,在冥冥之中好像來過1001次!

她來回走了幾步,又迅速折返了回來...

她不停地折返著,想用這種方式控制自己不要再繼續想下去,想得越多,腦子會更亂,會失去判斷力!

她停下腳步,面壁而立,屈身蹲下,閉目怡神、凝神而定...大約5分鐘後,她輕鬆了許多,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突然,她看到蜂狀六邊形的凹槽內有一道黑紅色的血漬,她想起來了,這道血漬是她用匕首扎牆壁時受傷留下的。

她的手摸向小腿處,匕首居然插在刀鞘裡,她拔出了它,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的是,匕首上並沒有破碎的豁口,只是在其刀尖上,有一層捲起的鈍角。

她大驚失色,但很快,她調整了思緒,直覺告訴她,在這個詭異的空間內,一定要保持足夠的冷靜,不要去想太多的問題,否則會越想越亂!

還會喪失正確的判斷!

周芸轉過身,突然,她發現那道長方形的不能稱之為門的“門”,居然開啟了,它向著一邊劃出了一道大約50厘米的空隙,她透過空隙向內望去,發現那臺之前閃爍著熒綠色光芒的儀器沒有了任何光芒。

熒綠色已經消失了,儀器上面的航跡座標圖也消失不見了。

它好像損壞了。

她想了起來,這臺儀器是被另一個“那個自己”用手槍打壞的。

她調整了一下情緒,重重地撥出了一口氣,抬起腳步向那道“門”慢慢走去...

“咯吱!”她的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她貓下腰,然後抬起腳,一顆子彈殼露了出來,她抬起眼皮向前方的地面看去,忽然,另一顆彈殼映入眼簾。

她正要起身,突然發現那顆子彈殼的旁邊似乎有一個東西,微光中,它似乎是一把手槍。

她向前一步,伸手撿起了它,果然是一把槍。

她退出彈匣,只見裡面少了兩顆子彈。

這把槍就是自己的配槍。

她將槍插進腰間,直起身子,邁出一隻腳,側身鑽過了空隙,進入了“門”內。

這個空間與她剛處的空間相比,除了面積小一點,無論是色調,還是牆上的圖案都一模一樣,甚至亮度都完全一致。

一種空蕩而幽暗氛圍。

“你醒了?”猛然間,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周芸本能地撥出了槍,一雙警惕的眼睛掃向四周。

這個聲音似乎來自於這個空間的某一點,但好像又不是,又似乎是從任何一個點發出的。

聲音帶著明顯的環繞感,立體而飽滿。

“誰?誰在說話?”周芸厲聲問道。

“我,我是救你命的人。”

“救我命的人?”

“是的,在你跳傘後,是我救了你。”

“為什麼要救我?”

“我看到了你的勇敢,你的無畏,你為了你的同類甘願犧牲的精神。”

“我是你的俘虜?”周芸試探著問道。

“不,你暫時是我的客人。”

“那你為什麼把我關在這個空間裡?”

“這不是空間,這是我的身體。”

“什麼!?”周芸面帶惶恐,她簡直不敢相信這荒唐的言辭,“這怎麼可能?難道你是物體嗎?”

“我是暗物質,一種由暗物質構成的意識和物質的共同體,是你們人類無法理解的東西。”

“能讓我通俗的理解嗎?”

“可以,拿你們人類做類比,好比,你的意識和肉體分離了,意識可以附屬到任何物體之上,成為你自己。當然,也可以意識就是意識,物質就是物質。”

“你能控制任何物質?”周芸驚愕道。

“暫且...暫且可以這麼理解,不過,你只說對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嗡...”一道刺耳的聲音傳來,周芸轉過身,發現那臺儀器亮起了熒綠色的光,它上面的航跡圖又出現了。

“我現在就是這臺儀器。”一個聲音從儀器內發了出來。

“你是這臺儀器?你在跟我說話嗎?”周芸面色驚異地問道。

“是的。”

“這臺儀器是什麼?它好像控制著我醒來的那個空間,空間不斷地在重複!包括我自己!”

“它只是一臺普通的光稜體鎖定儀,你可以理解為你們地球上的火控系統。”

“是這臺儀器摧毀了我們的艦船和戰鬥機嗎?”

“是的!”

一道仇恨的光芒從周芸的眼睛裡掠過,它握緊槍,臉上閃過一絲寒意:“你是那個外星不規則體嗎?”

“我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周芸面帶驚訝,“怎麼理解?”

“好比你們艦艇上的射手和大炮。”

“武器系統?”

“可以這麼理解。”

周芸的臉上閃過一絲仇恨,她柳眉冷肅:“你能不能以你的本體出現,而不是這冰冷的機器,這樣,我們好交流。”

“可以!不過,不是我的本體,因為你無法看到我的本體,以你能理解的方式吧。”

“吱...”儀器上熒綠色的光消失了。

“你在哪兒?”周芸環顧四周。

“我就在你面前。”

“可是我根本就看不到你啊?”

“因為我是由暗物質構成的,你當然看不到我。”

“那怎麼才能看到你?”

“嗖!”一道白光在周芸的面前亮起,猶如一道熾熱的閃電,快速而刺眼。

白光過後,一個身著銀灰色連體服的人形生物出現在她的面前,“生物”有四肢,也有頭,唯獨沒有臉,給人一種恐怖而詭異的感覺。

“現在你能看見我了吧?以你們人類的形態。”人形生物說道。

周芸默默地盯著他,臉色驚異:“你身上這件銀灰色連體服是你們的宇航服嗎?”

“呵呵...”人形生物發出了淡淡的笑聲,“不是,它只是一層0.005奈米厚的金屬,是你們這個世界上的金屬,為了讓你能看到我而已。”

“那你在裡面嗎?”

“可以這麼理解,不過,對於你們人類來說,什麼都看不到!因為是暗物質,一種與你們這個世界的物質構成完全不一樣,所以,在你們看來,裡面就是中空的。”

“砰!”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周芸目露兇光,她扣動了扳機,一顆子彈從槍膛裡噴射而出,飛向了那個人形生物。

“嘭...”子彈在距離人形生物前2米的地方,瞬間炸裂成粉末,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芸面色驚恐,孤寂地朝後退去,退至儀器旁以無路可退,但她仍保持著射擊的姿勢,儘管她明白,再多的子彈亦毫無用處,但既就是死,也要保持最後的那一份榮光。

那是戰鬥的意志。

人形生物似乎沒有發怒,雖然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但他始終沒有做出反擊的姿態。

也許對他而言,人類就是一群毫無威脅的蟲子,周芸手中的槍就是一個撓癢癢的東西,甚至都算不上!

只見他單手在空中一抹,一個類似放大鏡的螢幕展現在周芸面前,螢幕內是一堆細小的粉末,在空中飛舞著...

他又一抹,粉末變成了一堆龐大而無限的原子和電子雲,他再一抹,原子和電子雲變成了一堆無序、四散飛舞的像弓弦一樣的東西。

周芸面色嚴峻而驚愕,她呆呆地看著螢幕中,那不斷飛舞並振動著的像弓弦一樣的東西...

“它們是什麼?”她驚聲問道。

“弦!”

“弦?”

“對!”人形生物點點頭,“你們的這個世界都是由它構成的,一個個微不足道的弦。”

他說完,手向內一收,周芸的手中的槍飛到了空中,“咔嚓!”彈匣從槍體脫離了,兩顆子彈懸停到了空中。

他伸出另一隻手對準了空中的兩顆子彈,“嗖嗖!”兩道翠綠色的光稜體擊中了它們,很快,兩顆子彈中的一顆半變成了一個框架,繼而變成一個輪廓,直至完全消失。

“當!”只剩下約五分之一多一點的子彈,應聲掉落在地上。

人形生物將手緩緩地垂下:“包括之前你開槍攻擊儀器時的兩顆子彈,再加上剛才你開槍的那顆子彈,你總共以光和熱的形式消耗掉了一部分物質,其中一部分進入了我們所在的空間,為了保持明暗物質的總體平衡,我不得不將其中的1.7179013倍的子彈程式化。”

“程式化?”周芸說著,臉上掠過一絲疑慮,她想起了自己配合劉翰洋所做的MR影像再建系統中,所出現的量子糾纏,也就是她與父親的對話。

根據劉翰洋所說,父親周恆祥大校就是被外星不規則體程式化了。

“你所說的程式化,是不是你們所構造的那個烏托邦式的程式化社會?”周芸追問道。

“是的!”人形生物點點頭。

“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剛才說過,因為你們消耗了一部分物質,為了保持宇宙總體明暗物質的平衡,我們只能這麼做!”

“把我的父親還回來!”周芸聲音顫抖,命令式的語氣中卻夾雜著祈求。

“這不是由我能決定的,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射手。”

“我的父親是你剛說的弦,還是一串程式碼?”

“肉體的一部分成了弦,留在了你們這個物質的世界,另一部分以暗物質的形態遁入到了我們的世界,完整的意識則成了一串程式碼。”

“為什麼要把意識變成一串程式碼?”周芸無力地問道。

“我們為你們構建了一個美好的世界,一個得以繼續延續你們文明的世界。”

周芸只感覺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背後襲來,雖然她沒有完全明白他所說的意思,但將一個完整的人分割成不同的三部分,而且處於三個不同的世界,這本身就令人毛骨悚然。

甚至比死都讓人無法接受。

這個來自宇宙深處的外星不規則體,簡直太可怕了!

“你會怎麼處置我?”周芸目光微聚,冷冷地問道。

“我會考慮...考慮把你變成一堆無序的弦,這是源於我對你,最大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