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的刺冒出,刺痛心扉。

天生靈體……再難得也是敗在他這一筆上。

“我記得,你回京的時間還沒到。”

嶽凌恆出聲打破平靜。

抓妖師不可能全都聚集在京城,總要從各處勻出幾個,用來長期巡查鎮守的。

賀瑤光就是那其中之一。

只不過,她不是甘居其下之人。

“嶽師兄,我得了姚貴妃的賞識,以後就留在帝京了。”說著,她又瞥了一眼燕從靈,“還有這次的秋獵,聖上已經將事情交給我了。”

燕從靈終於有了反應。

抬起視線,正好撞上對方眼眸,裡頭燃著挑釁的火光。

她下意識轉頭去看自己二師兄。

果不其然,嶽凌恆也微擰著眉,一副思索不透的神情。

秋獵以往都是在南面那片林子開展。

深山密林,草木繁雜,容易滋養藏匿一些邪祟。皇帝又是身份尊貴的萬金之軀,出行前自然要多番巡查。

這種事關天子安危的大事,往常都是由鎮妖司裡經驗老道的老人來負責,他們只打打下手。

沒想到,今年姚貴妃輕飄飄一吹枕邊風,這個機會竟然就落到了賀瑤光手中。

心底莫名蔓出一股不安感,直到賀瑤光離開,燕從靈這才喚了聲,“師兄……”

天子有真龍之氣護體,按理來說妖邪是奈何不了的。

但凡事總要以防萬一,況且老皇帝腦袋不怎麼清楚,即便只是受到驚嚇,底下都有可能掀起一波動盪。

姚貴妃託夢後重金修繕破廟,就是最好的例子。

“沒事。”

嶽凌恆也想到了這一點,安撫她道。

“賀師妹脾氣雖怪了些,但正事上還是穩妥可靠的。”

的確。

畢竟是個卷王。

眼見黃昏將近,兩人正要分別之時,燕從靈忽地回頭抓住了嶽凌恆的衣袖。

她背對著那輪沉日,樹蔭晃動在身後,一雙眸子亮得出奇。

“師兄,我剛剛忽然想到了……你說姚貴妃為什麼會賞識賀師姐?”

從前可沒見她對鎮妖司上心過。

但上次,她堅決想將自己許配給六王當正妃……

“我記得……”她頓了下,聲音染上不安,“六王爺到娶妻年紀了吧。”

“你的意思是……”嶽凌恆一手帶大她,會意的很快,“貴妃又看上賀師妹了?想指給六王爺?”

燕從靈預設。

算上她這是第二個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姚貴妃不給自己親兒選擇家世顯赫的貴女,反倒對他們抓妖師情有獨鍾。

嶽凌恆道,“這事確實古怪,但賀師妹她不見得會答應吧。”

“原先可能不會答應。”燕從靈露出一抹苦笑,看了眼身旁的樓棄雪,“見過他之後就不一定了。”

要知道,賀瑤光總愛和她爭個高下。

這人心高氣傲,一心向道。看不看得上六王爺另說,但當工具人只怕是板上釘釘。

燕從靈不由感慨,“天家血脈,鳳子龍孫也這般可憐。”

婚事做不了主,現在就又要請一尊大神進府了。

一路寡言少語的樓棄雪看了她一眼,犬牙又發癢起來。

這人半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明明自己也是個嫁娶工具人,還好意思五十步笑百步。

“她將姻緣當兒戲。”

青年驟然停下腳步,漆黑的眸子和灼熱的吐息迫近她,“那你呢?”

前世至死未能出口的問題,這次早早被丟擲,裸露在日光下。

急切下隱著那絲脆弱期許。

燕從靈沒有想到,他會這般直接。

她頓在原地,被問住了。

思索之際總會眼簾低垂,下意識去遮擋眸底思緒。

夕暉在濃長睫羽鍍上一層豔色,鮮紅似血。

屋內寧寂無風,只能聽見兩人清淺的呼吸以及青年急促的心跳。

片刻之後,她終於抬頭和他對視。

輕然一笑。

“自然和她不同。”

成親當日喚一模一樣的神情。

即便明知答案,樓棄雪還是渾身血液一涼,如墜冰窟。

他顫著睫,說不出話靜靜看了她半晌。

落日餘暉恰巧在兩人中間切出一道細細的線,如屏障相隔。

“怎麼了?”

燕從靈終於發現他臉色不對。

伸手想要去扶,但被一把擋開。

——“還不死心嗎?看到了吧,她就是絕情狠心之人。”

夢魘般的熟悉聲音,再次纏繞耳畔,樓棄雪眼尾染上些緋紅。

眼前的人影開始晃動起來,水月鏡花般朦朧。

那道聲音不斷,似乎能窺探他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

——“還記得嗎樓棄雪?你剛回來的時候是想殺她的,但一見她就心軟了。”

是這樣的。

殺他的是百年之後的燕從靈。

現在的她才十八歲……十八歲的燕從靈有什麼錯?

——“所以你改變主意,一心想改變結果,但事到如今有什麼用?提前和她回帝京,破廟中救她,帶銀錢替她師兄解圍……樁樁件件她對你還是沒變化。”

——“再這麼下去,最後她依舊會殺死你,可樓棄雪,你還有第二次復活的機會嗎?”

最後一句如針刺死穴,樓棄雪猛然睜大眸子,燦金豎瞳浮現。

“樓棄雪!”

不斷收緊的力道從脖頸上傳來,後腦勺砸地的疼痛讓他緩回一線清明。

妖力暴漲間,法身半現。

屋內光線昏暝,少女被那九條雪白狐尾擁簇著坐在他腰上。見他清醒,終於鬆開了掐在他脖頸上的手。

她伸手取過桌上的油燈,亮光投落,和夕陽餘暉擁成一束,籠在他身上。

暖明之中,少女聲音泠泠,眉眼清楚,“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

話音未落,整個人倏地栽倒,被緊緊圈入一個帶有涼意的懷抱。

許是妖力失控方才原因,男人雙手似乎在顫,啞不可聞的嗓音如同最低微的乞求。

“別殺我……”

他只是想求一個在她身邊活下去的結局,僅此而已。

燕從靈有些好笑,移了油燈去看他磕到的腦袋,“怎麼青天白日也會夢魘,好端端的我殺你做什麼?”

“我是抓妖師沒錯,但抓妖師又不是殺魔,不講是非道理。”

還有一句話她沒問出口。

這麼怕她,還和她成婚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