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半舊不新的大車,轟隆隆地滾過了北京外城的繁華街道,轉到了一處不起眼的衚衕裡面。

衚衕口早就有辮子盤在頭上,一看就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混混,懶洋洋地站著蹲著。車伕看到他們,趕緊一勒韁繩,不敢再往前了。

坐在車廂裡的那人似乎感覺到車子突然停了下來,自己就挑開車簾,探出一張圓臉朝那條衚衕看了一眼,然後就是一聲嘆息。

這人正是王忠孝的左膀右臂,於得水於大師爺。

“客官,皮條營衚衕到了......”那駕車的車伕這個時候開口了,“不過只能到這兒,再進不去了。”

“無妨......”於師爺從車廂裡鑽了出來,又摸出一小塊碎銀子丟給那車伕,笑著道,“到這兒就行了!”

那車伕接過銀子,還好心提醒了一句:“這位爺,您可得小心了,現在西皮條營衚衕、東皮條營衚衕一帶可不太平,有一夥通州來的混混霸在這裡。”

“知道,知道,”於師爺笑道,“我是這裡的老街坊了,回家看看。”

說完這話,於師爺就掏出一把摺扇,展開以後,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哼著小曲兒,就跟個來逛八大胡同的文人騷客一樣,搖頭晃腦地向皮條營衚衕裡走去。

這個皮條營衚衕在明朝的時候被稱為半邊街,因為早先就是大街一側有房子,另一側是個大水坑,還是片“水景房”。現在水坑早填上了,變成了一條又窄又長的衚衕,又由於這條衚衕正好就在八大胡同那一片,經常有苦命的小姐姐在衚衕裡頭拉客,於是就得了個“皮條營”的名頭,久而久之,東西皮條營衚衕的名頭就叫響了。

但實際上這皮條營衚衕裡沒有幾間青樓楚館,也沒有位列“八大”,倒是開了不少鏢局,還有幾家臭豆腐廠——歷史上大刀王五的鏢局和王致和老號就在皮條衚衕。

另外,皮條衚衕裡也沒有“拉家”,這裡是外城,沒有滿洲權貴會住這裡。不過明朝沒了賬的時候倒是有個赫赫有名“皮條衚衕於家”,那可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緹騎世家!

這個錦衣衛的緹騎和那些世襲的千戶、百戶不是一回事兒,他們是幹髒活的,得有真本事才行,混日子的世襲錦衣衛可幹不了。所以這緹騎於家並不是當年跟著朱元璋、朱棣打天下的淮西軍戶的後裔,而是開武行、跑江湖、收“保護費”的“大俠”出身......八大胡同一帶的小姐姐,當年就是皮條衚衕於家保護的。

可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老於家當緹騎的時候得罪人太多,大明朝一完蛋,那些個仇家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結果老於家就落了個滿門忠烈,只剩下於得水一根獨苗......

不過現在於得水可抖起來了,他現在是九門提督的大師爺,皮條衚衕於家可算是復興了!

守在皮條衚衕入口處的混混中有人認識於大師爺,馬上就領著下面的小混混上來躬身行禮,還說了句:“給於爺請安了!”

於師爺掃了那領頭的混混一眼,搖了搖扇子,笑著問:“鄭得勝,你家楊爺在家嗎?”

“在,在家呢!”

名叫鄭得勝的混混趕緊招了招手,馬上就有兩個大個子混混上前和他一起拱衛著於大師爺,一塊兒進了狹窄細長的衚衕裡面。

一行人沿著衚衕一路疾行,沒一會兒就進了一所破破爛爛的院子。院子裡面雜物陳設,光線灰暗,還停著幾輛看著非常破舊的大車。院子裡頭的氣味兒也有點衝,到處都瀰漫著各種臭烘烘的氣味,饒是跟著王輔臣在軍營裡面混了好些年到於師爺都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於師爺趕緊用力扇了幾下扇子,低聲問身邊的那個鄭得勝:“楊起隆呢?”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院子裡頭的一扇房門被人推開了,一身月白長衫的楊起隆拎著袍子笑呵呵迎了出來,看見於師爺就是一個拱手:“於大哥,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於得水看著他,突然微微一笑:“楊三,我家就住在皮條衚衕,我回趟家還用得著大風吹?”

楊起隆則是苦笑:“也是,如果我沒記錯,對門那一片是您的老宅吧?以您現在的身份地位,要回皮條衚衕來住那是易如反掌。哪裡像我,這輩子都回不去老宅了。”

“是嗎?”於得水笑著摸出了王忠孝交給他的那封信,在楊起隆眼前晃了晃,“楊三,回家的機會來了......就看你想不想要了!”

“這是......”楊起隆接過那封信,看了看信封上的文字,頓時就是臉色一變,然後愣愣地看著於得水。

於得水壓低聲音道:“大清朝也要辦北鎮撫司了......專門對付鰲拜、吳三桂和朱三太子!楊三,如果我沒記錯,您和吳應熊還有朱三太子都挺熟的。是吧?”

楊起隆笑了笑:“於大哥,您的意思是讓我去幫著抓朱三太子?”

“抓偽朱三太子!”於得水看著楊起隆,“怎麼樣?幹不幹?”

“幹!”楊起隆笑道,“不瞞您說,我是最懂偽朱三太子的!”

於得水笑道:“還有更好的事兒呢!”

“是嗎?還有什麼好事兒?”

於得水壓低聲音道:“幫助裕王爺放債收賬......這個裕王爺要替皇上管大清朝的北鎮撫司的!到時候會有很多錢要收,債要放,所以就打算搞個錢莊銀行專門幹這個!楊三,我家二公子可把你推薦給王爺了!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知道,知道!”楊起隆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楊起隆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王忠孝會那麼看重自己......看來他對自己的妹子那是“真愛”啊!

想到這裡,楊起隆就抬手一指客廳大門,笑著說:“於大哥,裡邊請......咱們慢慢細談!”

“好!咱們好好談談!”

......

“奴才實在是不知道鰲拜有如此狼子野心啊!都怪奴才糊塗,一門心思想要做官,好為皇上和太皇太后效力,這才去拍鰲拜的馬屁,誰知道這鰲拜竟然和董卓、曹操是一路貨色!奴才還拍他的馬屁,奴才有罪......”

安靜的慈寧宮內,就聽見一個老男人哭得抽抽搭搭的。布木布泰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眯著小眼睛,一張胖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跪在她面前的,正是圖海。一臉喪氣樣的又說又哭,說到動情處,還不住地在地上碰頭。蘇麻喇姑侍立在老太后身後,索額圖則在老太太身旁站著,偏著臉兒看著老太太的臉色。

好容易等到圖海避重就輕地請完罪,布木布泰才慢慢地說:“請罪的摺子遞了吧?皇上怎麼看?”

圖海回答道:“遞了,奴才今兒一入宮,就把請罪的摺子遞上去了。”

索額圖則說:“回稟太皇太后,皇上並沒有說什麼。這幾日請罪的摺子很多,皇上都快來不及看了。”

“哦,”布木布泰道,“那就是法不則眾啊!鰲拜當權那麼些年,又那麼老兇的,底下人誰敢不拍他馬屁?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皇上不會深究的。”

“可是,可是奴才的的確確受過鰲拜的提攜......”圖海趴在地上,流著眼淚說,“奴才當年被罷官抄家,眼看就要去寧古塔了......都是鰲拜說有先帝的遺言,才把奴才給撈出來的。再後來奴才又隨著穆裡瑪去湖廣剿賊,奴才並不會打仗,都是穆裡瑪能打,滅了那夥闖賊餘孽,讓奴才白得了個大功。所以奴才之前是真心感激鰲拜的,奴才實在有罪!”

布木布泰點點頭,說:“撈你出來是先帝的意思,你不必感激鰲拜。至於和穆裡瑪一起去湖廣立功,的確是鰲拜提攜你,你感激他也是人之常情。回頭和皇上說清楚就好,皇上不是不講理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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