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褐色的瞳仁迸發出一道亮光。

“真的嗎?可是,只要十個銅板就夠了,我……找不開這麼多銀子的。”

謝絕接過他手中的花籃,翻身上了馬,“剩下的不用找了,本小姐今日心情好,賞你了!”

說罷,她策馬離開,只剩那小男孩在後追趕了一段路後,如獲至寶地將兩錠銀元寶揣進了兜裡。

太傅府。

“謝二小姐。”

是獨孤曦微的貼身近侍珍珠。

“珍珠,你這是準備出去?”

珍珠施禮後起身,“是,公子有支珠釵今兒個不小心摔壞了,我正準備送去朱玉閣修理。二小姐這是來看公子的吧?奴去給您通報一聲。”

“不必了,你自忙去吧,我來看看他,順道將馬還回來。”

珍珠笑得溫婉,“二小姐真是重信之人。”

謝絕將馬遞給守門的下人,提步走了進去,這太傅府上下,已沒有人不認得她。

她回來這兒,便跟回謝家沒什麼兩樣。

一路行至獨孤曦微的“沉霜居”。

還未走進院中,她已聽到幾聲輕咳。

“怎麼不去躺著?還跑到視窗吹風?”她提聲責怪了一聲。

支起的小窗下,獨孤曦微神色晦暗不明的看了過來。

毛茸茸的白色狐狸毛披風,襯得他下巴尖尖的,肌膚清透亮白,一雙烏黑的眸子微愣地盯著她。

謝絕大步走進,將兩個裝點著白色小花的花籃往床邊的案几上一放。

“你怎麼來了?咳咳……”獨孤曦微動作輕柔地緊了緊披風。

“來看看你。”

屋中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藥味。

他的視線從那兩個花籃上,慢慢轉移到謝絕身上。

“你又逃了課。”是肯定而非詢問的語氣。

謝絕自顧自都到小圓桌旁坐下,摸了摸茶壺尚且溫熱,自來熟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橫豎你又不講學了,我去了也沒什麼意思。”

聞言,獨孤曦微嘴唇微微一動。

“你還真打算就這麼不學無術下去不成?”

謝絕望了他一眼,直覺他今日心情好似不怎麼好。

便主動解釋了一句,“我如今接管了家中的賬物,往後還要操心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也不算是不學無術吧?再說了,今日我已向謝大人稟明,往後就不去太學了。”

她沒提謝申說的必要條件。

獨孤曦微聽著眉頭一蹙,早就聽聞謝家主夫身子不好,早逝後,謝將軍便無意續絃,以至於謝家的後院之事,大多都是交由謝將軍身旁的管事操持。

管事們都是女郎,即便年紀大些,沉穩些,只怕也不擅長管制後院這些瑣事。

管事們尚且如此,謝將軍又為何會把府中賬物交給謝絕來管?

按照禮制,要交也該交給謝家長女謝紅才是。

“我聽母親說,再過幾日就是你大姐的親事了,屆時蔣五郎過了門,這些瑣事,自然也就落不到你的身上。”

謝絕不曉得後院之事大多都是交由男兒郎來打理,便不覺得自己一個女郎來管這些有什麼丟臉。

徑直道:“誰管不是管,反正就那麼點銀子。”

獨孤曦微對她這般全然不將自己當成外人的行徑頗有微詞。

他輕聲說教道:“家醜不可外揚,這是謝家內宅之事,你不該拿來與我說。”

謝絕揚唇一笑,“跟你也算外人麼?”

“對了,我還未與你說,昨日我在清談會上贏下了日照國,陛下答應許我三件事。”

“上次陛下雖給了我一枚玉佩,但遲遲未宣告我與九皇子退親之事,這回她又許諾了我三件事,總不至於這兩樣東西加到一塊去,陛下還能耍賴不認賬吧?”

獨孤曦微聞聲,從窗邊走了過來。

在離她最遠的位置坐下。

謝絕挑了挑眉,對他這般講究,循禮的舉止有些不滿。

但又深知他的脾性,怪罪也沒用,他這人性子倔強,未必會聽。

獨孤曦微低聲道:“陛下遲遲不宣,或許是有別的打算,你貿然請旨,萬一……”

他沒把後話說全。

謝絕卻也想到了他要說的是什麼。

她態度堅決,“我不管陛下到底是什麼意思,待到這月十五,我大姐辦了婚事,我立即就到宮中去請旨,無論如何也要讓陛下將你許給我。”

“你!”他氣得咳嗽起來。

謝絕給他倒了杯茶,又挪近兩個位置,撫了撫他的背。

獨孤曦微側身一避,躲開了她的手。

她的臉當即一沉。

起身站了起來。

獨孤曦微見狀,咳嗽得更厲害了,雙手捂著心口,臉色蒼白如紙。

謝絕頓時沒了脾氣。

“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就不能明說嗎?”她嘆息著坐回原處,“我本就不是個擅長猜測男子心意的人,你這樣做,只會讓我覺得,你不想嫁給我。”

謝絕做事一貫不喜歡拖泥帶水。

哪怕自己心中早就存了娶獨孤曦微的念頭和想法,只有他真的不願,她也不會真的逼他的。

但眼下,她實在不想繼續誤會下去。

乾脆直接將兩人之間的那層模糊不明的窗戶紙撕開了。

獨孤曦微淡淡道:“你昨夜宿在宮裡?”

謝絕一愣。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有些反應不過來。

“誰說我昨夜宿在宮裡了?”她心底有股莫名其妙憋屈。

獨孤曦微繼續說道:“如意在宮門外等到下禁,你也沒有出來。”

原來是為了這事?

謝絕哭笑不得,“是,昨夜我被九皇子設法留住了,直到宮禁後才出來,那時天色已晚,我也不好上門給你送馬,今日一睡醒我就來了,你不信,可以喚江右進來問問。”

“江右是你的人。”

謝絕起身喚道:“江右,你進來!”

江右立於門外。

“小姐,怎麼了?”

“你告訴獨孤公子,昨夜我回來沒有?有沒有宿在府中?”

江右如實答道:“小姐是二更時回的府,主君房裡的人也都知道。”

謝絕一驚,“那豈不是謝大人也知道了我晚歸?”

“是,早前小姐沒起身時,主君還著人來問過呢。”

“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說!”她責怪道。

江右好不委屈,“您也沒問啊。”

“我沒問你就不知道主動交代一聲嗎?”

江右默默聽著,不敢再辯駁,心中暗自想道:小姐這是受了獨孤公子多大的氣啊。

沒多久,獨孤曦微終於出聲打斷了她,“好了,此事,是我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