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平平無奇的筷子創造不了奇蹟。

但是一根簡簡單單的筷子,可以讓吃鹹鴨蛋的過程變得非常有趣。

桑枝夏坐在小凳子上,左手握著一個煮好的鹹鴨蛋,右手握著一根筷子,滿臉正色。

在幾小隻專注的目光中,桑枝夏神情嚴肅地咳了一聲,展示似的轉了轉手裡的蛋,介紹道:“這是一個完整的鹹鴨蛋,對吧?”

幾小隻使勁兒點頭:“對對對。”

“是的沒錯!”

桑枝夏唇邊噙笑,在徐璈狹促的目光中,把完整的鹹蛋在桌角輕輕敲了敲,小心地摳出一個小小的洞。

然後,她一本正經地舉起了筷子,鄭重其事地說:“不要全部剝開,否則這個鹹蛋就不完整了。”

“把這根筷子塞進去,這麼一戳,再這麼一轉。”

桑枝夏的動作停了一剎,全神貫注盯著的幾小隻緊張瞪眼。

在好幾雙眼睛的注視下,桑枝夏把戳進去的筷子往外拔出,扒拉出一點兒冒油的蛋黃和一丁點兒蛋白,示意徐明陽張嘴:“再嚐嚐?”

徐明陽舌尖仍是有些發苦,臉上寫滿了遲疑:“大嫂?”

桑枝夏予以鼓勵的目光,慫恿道:“小男子漢怕什麼?勇敢一點!”

徐明陽試圖掙扎:“可是……”

“嚐嚐嘛。”

桑枝夏忍笑道:“有了關鍵步驟,這回吃肯定就好吃了。”

徐明陽臉上迅速閃過掙扎遲疑窒息等複雜情緒,在桑枝夏險些繃不住笑的時候,帶著視死如歸的大義凜然,眼一閉心一橫,緊繃著頭皮,張嘴咔嚓一下咬住了沾滿紅油蛋黃和蛋白碎的筷子頭上。

“噫?”

徐明陽茫然地咂了咂嘴,咂摸道:“不鹹了?”

“傻小子。”

桑枝夏屈起食指在徐明陽的腦門上一敲,把筷子和戳開一個小洞的鹹鴨蛋塞到他手裡,笑著說:“你就這麼蛋黃蛋白混著慢慢吃,那就不鹹了。”

“再說不是還煮了粥蒸饅頭了嗎?你用筷子把蛋殼裡的東西一次攪碎了,掰開饅頭夾進去嚐嚐看?”

徐明陽神色凝重,捧著手裡的鹹鴨蛋去勇敢嘗試了。

而一邊耳朵豎著的幾小隻手上的動作也沒耽擱,桑枝夏說完他們手上也做得差不多了。

鴨蛋醃製出的紅油一戳就冒,蛋黃金黃中泛著誘人的紅,酥軟中還帶著與常見吃法不同的沙沙口感。

本來鹹味兒較重的蛋白被蛋黃中和,入口少了過重的鹹味兒,滋味正好。

用來佐粥,或者是夾餅和饅頭吃都很不錯。

桑枝夏拿著根筷子仔仔細細地掏,等把裡頭的東西都掏乾淨了,又把蛋殼拿去洗乾淨。

徐璈看著她小心晾在窗臺上的空蛋殼,莫名有些好笑。

“枝枝,我聽說有些地方有夏至鬥蛋的風俗,只是人家斗的蛋都是實心蛋,你留著這麼個空的蛋殼,是打算怎麼玩兒的?”

桑枝夏臉上露出了忽悠徐明陽時一模一樣的笑,故作神秘地說:“現在不告訴你,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徐璈玩味眯眼:“晚上?”

“是的,晚上。”

桑枝夏心情很好地走過來,抬手捏住徐璈的臉,低聲說:“彆著急嘛,到了晚上給你個好玩兒的。”

桑枝夏手欠捏完就走,嘴裡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兒。

徐璈神色不明地剔起眉梢,舌尖頂住剛被捏過的側臉,唇邊笑意漸深,無聲呢喃:“好玩兒的麼?”

暮色剛至,桑枝夏就小心翼翼地捧著自己檢查過好幾次的蛋殼要回北院,還勒令徐璈不許擅自進屋。

徐璈哭笑不得扶額:“那我什麼時候能回去?”

桑枝夏滿臉正經:“等我叫你。”

“都讓你看到了,那還叫什麼驚喜?驚喜都是神秘的,知不知道?”

徐璈過往二十多年中罕有驚喜可見,此時也不由得被桑枝夏的話勾起了幾分興味。

見他滿臉老實本分地點頭,桑枝夏心滿意足地捧著那一枚空蛋殼走了。

但是桑枝夏前腳剛走,徐璈拔腿就跟了上去。

徐嫣然奇道:“大哥,大嫂不是說沒叫你不許回北院麼?你要不聽大嫂的話?”

徐璈面不改色:“你聽錯了。”

“我……”

“你大嫂說的是,不許進屋,那我在院子裡等著她叫不就行了?”

徐璈抓住漏洞還覺得自己非常有理,帶著不可言狀的矜傲瞥了徐嫣然一眼,淡淡道:“還有,我可以在院子裡等,你們不行。”

“你們大嫂的驚喜是給我準備的,跟你們無關,懂嗎?”

徐嫣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小臉上寫滿了一言難盡:“我本來就沒打算去偷看的好嗎?”

大嫂給的好東西他們都是一人一份兒的!

誰稀罕去偷看!

徐璈呵了一聲,目光睥睨:“你們最好不會。”

徐嫣然無力的張張嘴,徹底無話可說。

目送著徐璈充斥滿愉悅的背影走遠,小小年紀但是已經極懂人情世故的徐明煦嘆了口氣,小大人似的說:“姐姐,我大哥就是這樣的。”

徐嫣然表情複雜:“什麼樣兒?”

徐明煦板著小臉總結:“跟大嫂有關的事兒,他看起來就不是很聰明。”

“這種時候就不要跟他計較了,畢竟大哥還是聰明的時候相對多一點,可以體諒。”

徐嫣然:“……”

徐嫣然深深吸氣,看著徐明煦語重心長地說:“弟弟,這話不能當著大哥的面兒說,知道嗎?”

徐明煦認真點頭:“知道。”

“大哥會以公謀私給咱們加練拳法,然而除了三哥,咱們都不想打拳。”

這家裡除了徐明陽壓根就沒人想練武的好嗎?

根本沒有!

在徐嫣然和徐明煦極其悻悻的腹誹中,無聲無息回到北院的徐璈直接抻開了兩條長腿坐在了門前的臺階上。

桑枝夏就在屋裡。

一門之隔。

徐璈不想去偷看壞了桑枝夏的興致,腦中卻控制不住地滑過可能出現的驚喜。

在蛋殼上寫字?

枝枝對詩詞一道並不精通,她會寫什麼以述情思?

還是學民間的手藝人做成蛋雕?

蛋雕是不是要動刻刀?

徐璈眉間擰起一道小小的褶,控制不住的回頭。

就在他掙扎要不要去偷看幾眼,決定是否搶過桑枝夏手中刻刀的時候,屋內的燭火被逐一吹滅,關緊的大門嘎吱開啟。

夜色成幕,不見燈火。

桑枝夏看到坐在臺階上的徐璈一點兒都不意外,一手背在身後,笑著衝他說:“別動,把眼睛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