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讓她在山間行走方便,徐璈還給她修了一根筆直的棍子開路用。

她開啟眼前橫生的雜草精準地識別著自己需要的東西,彎下腰一次又一次地揮舞鐮刀。

等到她好不容易將需要的東西找全,時辰已經不早了。

換作之前,徐璈這時候都在往山下送捆好的木柴,可今日他的腳邊垛著七八捆柴垛,人始終沒離開過原地。

接了一日糖漿的陶罐已經被徐二嬸她們帶走了,他看到桑枝夏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找全你想要的東西了麼?”

桑枝夏不知何時染上泥點的臉上染著興奮:“全了全了,回去再摘一些桂葉曬乾了就能開始制曲。”

只要把制曲這步弄好,居家釀酒就不是難題。

徐璈被她眼中的興奮感染唇角微勾,伸手去接她裝滿不認識綠植的背篼。

“先下山吧。”

桑枝夏本來覺得自己揹著也能走,可徐璈伸出來的手沒接到東西就沒有要縮回去的趨勢。

僵持一秒,她哭笑不得地把背篼遞給他,指著滿地的柴垛說:“你又要多跑一趟不費勁兒嗎?”

“我一天費的勁兒還少嗎?”

徐璈嘀咕一句走在了前頭,看得見橫擋在眼前的枯枝雜草都被他一一擋住,下山的路走得還挺輕鬆。

到了山腳,徐璈把背篼的所屬權還給桑枝夏,抓起地上沒來得及送回家的木柴就扛上了肩。

他把柴垛和桑枝夏一起送到家,桑枝夏把東西放下剛跟許文秀說了兩句話,扭頭就發現徐璈已經掉頭走了。

這人門都懶得進。

許文秀沒看到在門口晃了一圈的徐璈,看著她揹回來的這些雜草樹枝詫異道:“夏夏,這些拿來燒不成炭吧?”

連軸轉了一段時間,每個人在明確的分工下都清楚了燒炭的流程,也鍛煉出了專有的眼力。

背篼裡的這些不合格,非常不合格。

桑枝夏斂去眼中的漣漪笑著說:“這是我找來釀酒用的,當然燒不成炭。”

正巧徐明輝出來喝水,聞聲放下水碗說:“大嫂真準備釀酒了?”

“不然還能是說笑嗎?”

桑枝夏整理著倒出來的東西不緊不慢地說:“先試試,萬一就成了呢?”

她說著準備去把缺的一味桂葉弄回來一起清洗,可剛站起來門口就多了個去而復返的徐璈。

他抱著一小抱纖細的桂枝說:“你說要的葉子是不是這個?”

桑枝夏有些意外:“你去砍桂枝了?”

就路上說了一嘴,這就去弄回來了?

徐璈淡淡地說:“不是你說的用得上麼?”

還說搬凳子去夠著摘葉子,他索性直接把枝條砍了回來。

桑枝夏默默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當大哥的男人。”

這個超快的行動力簡直給力到讓人心花怒放!

徐璈耳中自動過濾了大哥中的大字,聽到她在哥這個字上不自覺上翹的尾音,舌尖微頂上顎,眼底暈開了不明顯的笑。

他把東西放下:“合用就行,你自己忙吧,我回去背柴。”

加上徐璈弄回來的這一大把桂葉,製作酒麴所需的東西就徹底全了。

桑枝夏想著趁日頭好的時候抓緊把東西曬幹,收整一番就開始動手清洗。

辣蓼,野茶葉,墨汗蓮,桂花葉一一清點好清洗乾淨,散在篩子裡就擺在了一日光照最足的地方開始晾曬。

為了能儘快去除這些東西里的水分,白日裡追著日頭曬,太陽落山後就放在後院的炭坑邊藉助灼人的溫度烘烤。

五日後,得益於炭坑的日夜不熄,篩子裡的東西被烘烤到了一捏就脆斷的程度,桑枝夏在院子裡支起了砍刀。

四種材料混在一處,用刀儘可能地剁成碎塊,而後放在石臼中開始捶打。

捶打的過程是需要下力氣的。

徐明輝主動走過來說:“大嫂,你去後頭幫我看著炭坑,我來吧。”

他伸手要接錘子,桑枝夏卻沒鬆手。

她不動聲色地避開徐明輝的手,笑笑說:“這邊我自己能行,你去忙你的吧。”

徐明輝伸出的手落了個空,蜷了蜷下指尖玩味地說:“大嫂似乎不太喜歡我,是因為大哥的緣故嗎?”

桑枝夏莫名一猝,想到徐璈嘀嘀咕咕地說徐明輝壞話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好笑。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她略顯狹促地彎起眼尾,唏噓道;“你都不知道,你大哥可喜歡你了,只是他話少不肯多說。”

“怎麼,你跟你大哥有矛盾?”

她一臉好像真是那麼回事兒的好奇,弄得徐明輝一時間倒不知該如何接話。

桑枝夏在心裡來了句小樣兒,自顧自地捶打著石臼裡的東西淡淡地說:“小孩子家家別想多的,心思重了可不好長高個兒。”

再說了,她對徐明輝的疏遠單純是覺得這人雖是年少,可心思極深行事也迂迴,跟徐璈說小話告小狀的關係絕對不大。

跟她一般大的人,徐家沒出事兒的話都該議親娶妻了,吃飽了撐的跟她談什麼喜歡不喜歡?

扯淡呢。

她背過身去把拒絕幫忙的姿態擺得明明白白,徐明輝碰了一鼻子灰卻只是垂首發笑。

“既如此,那看樣子的確是我多想了。”

“大嫂你忙著,有事兒叫我就行。”

桑枝夏禮貌性地應了聲好,等徐明輝走開卻不由得暗暗咂舌。

徐璈說得對,這小子奇奇怪怪的。

不像好人。

院子裡的對話未激起任何漣漪,等外出的人回來,桑枝夏也進行到了很關鍵的一步。

捶打好過了兩遍篩的粉末和甘草粉混合,摻入米粉加水搓成丸狀。

幾個小的照例餵飽了雞崽,洗乾淨手就主動湊過來幫著搓丸子。

桑枝夏見他們蹲著搓得挺好,把準備好的木桶鋪上一層幹稻草,整整齊齊地把搓好的丸子放進去擺好,丸子的上頭又鋪了一層稻草,最上頭拿來密封的油布仔仔細細地封了三層,邊上用麻繩捆了個嚴嚴實實。

一直盯著的老爺子遲疑地說:“這就是你說的酒麴了?”

桑枝夏拍了拍手說:“這樣還不行。”

“抱過去放在炭坑邊上用熱氣烘上一宿,等酒麴丸子發酵出了菌絲,曬乾就能裝罐等著用了。”

只要酒麴這一步不出差錯,後頭的事兒就好辦了。

老爺子一知半解地點點頭,自顧自地說:“你昨日說的高粱我也打聽到買家了,明日就買些回來給你備著用,五十斤夠嗎?”

“夠,咱們先拿來試試,做好了要能喝上也要隔一段時日呢。”

老爺子想到要有酒喝了心情不錯,樂呵呵地說:“好酒不怕晚,等等又有何妨?”

“可不能光顧著想好酒的事兒。”

老太太整理著手上的針線說:“這件算是做好了,老爺子你過來試試合不合身。”

論年輕的時候,徐家這些女眷個個都是女紅上的一把好手。

可多年不練技藝生疏,如今又是趕著沒活兒的時候緊著做的,老太太拿著成品心裡也難免忐忑。

萬幸最後是合適的。

趁著天光還早,許文秀和徐三嬸也把屋裡做了大半的針線活兒拿了出來。

看著她們齊刷刷地坐著飛針走線,桑枝夏莫名有點兒說不出的心虛。

她正想找個由頭出去晃晃,就聽到揪著徐明陽試衣裳的徐二嬸說:“夏夏,怎麼都沒見你動呢?”

“你給徐璈做的做好了?”

桑枝夏乾巴巴地擠出個笑,索性硬著頭皮說:“沒呢,那什麼……”

“我其實不太會,還沒來得及找機會跟婆婆和嬸嬸們討教呢。”

不裝了坦白了。

孩子是真的不會!

正拿著衣裳在徐錦惜身上比畫的徐三嬸錯愕抬頭,看到桑枝夏臉上的尷尬突然就笑出了聲兒。

“哎呦,這可是難得了。”

她裝作沒看到老太太臉上的不悅,打趣道:“大嫂,你這兒媳樣樣都能,可是難得聽見她有個不會的。”

許文秀瞬間會意,笑著說:“說到底年紀還小呢,生疏也是人之常情。”

老太太本來要脫口而出的不滿被她們的話堵了回去,徐二嬸也順勢插了一嘴:“都會那麼多了,也不差這一樣兩樣的。”

“你去把東西拿出來我們教教你,沒兩日也就熟了。”

話趕話說到這份兒上,桑枝夏沒好辜負眾人為自己解圍的熱情,只能是回西棚把藏好的東西找出來,開始在眾人的教導下試圖吸收新知識。

徐璈回來的時候,她正在努力地比對布料。

他眉心無聲一跳,走過去輕輕地說:“不是跟你說我的衣裳夠穿嗎?怎麼把這個找出來了?”

桑枝夏想著對自己不擅針線極其不滿的老太太,嘆了口氣說:“三嬸說女子當為夫織,針線當為君滿,我做的再不好看,也該親手為你做兩身衣裳,終歸是不一樣的。”

主要也是輔助的人太過熱情,她沒好意思直接說不做。

她把手裡的料子往腿上一擺,托腮看著徐璈說:“所以我做得很醜的話,你會好意思穿嗎?”

徐璈彎腰撞進她的眼底,唇角笑意漸濃:“有多醜?”

桑枝夏試想了一下,一言難盡道:“要多醜有多醜?”

“穿。”

徐璈垂首低笑出聲,輕輕地說:“我長得俊,再醜的都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