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想借江遇白的光在嶺南開設個新的農場不是一時起意,而是跟老爺子以及徐璈和徐明輝共同商議後得出的決定。

農耕所得目前是徐家越不過去的根本,在西北如此,等來日若有機會至了嶺南,也當如此。

用老爺子的話說,那就是要想嘗一口別人手中的餅,就必須先讓出自己碗中的一塊肉,否則謀算難成。

不用江遇白開道,桑枝夏也能設法把農場開設起來。

可若多一個嶺南當地的實權派保駕護航,那就全然是另一回事兒。

現有的便利,為何不取而用之?

更何況徐家上了江遇白掌舵的這條船,來日少不得遇風碰浪,境況不明的情況下,當然是手中拿捏的底牌越多越好。

至於齊老給的鐵礦……

桑枝夏指尖勾起了衣襬的邊緣並未多言,只當從未發生過這檔子事兒。

現在丟擲的條件對江遇白而言已經超出所料,恰恰好。

一次給出多的誘餌把底牌全都掀了,其實不是好事兒。

時機還不到,現在貿然說了為時尚早,可以再耐心地等一等。

在江遇白看來,桑枝夏提出的要求非但沒有半點過分,甚至還很是不足。

江遇白遲疑道:“嫂夫人,你還有別的條件嗎?”

桑枝夏笑著搖頭:“並無。”

“我知道嶺南耕地不豐,可不管是開荒還是納地,都會按照當地的風俗和價格來辦,只要是願意把地賣給我的,絕不會在銀錢上起紛爭,這一點小王爺可以安心。”

江遇白哭笑不得地搓了一把臉,好笑道:“嫂夫人誤會了,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我只是覺得糧種對徐家而言尤為重要,你答應把糧種分發出來,於嶺南百姓而言已是莫大的恩德,你提的條件太少了,我想想心裡總覺得多有虧欠。”

按江遇白起初的預想,桑枝夏能願意把糧食賣給自己就已經很不錯了。

徐家農場產出的米糧數量極為可觀,等蜀地和西北的產出一總和,那就是一個非常令人心動的數字。

只要桑枝夏能確保產出米糧的去向大部分是在他的手中,那不管桑枝夏提出的是什麼條件,都可以不加以斟酌,直接應下。

可桑枝夏看似提了,實際上相當於又撬開他的嘴往裡塞了一塊兒點心。

好處都是他的,桑枝夏豈不是白忙活了?

江遇白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妥,當即就說:“嫂夫人有自己的思量,我也不好插言。”

“可只要入了嶺南地界,不管是耕地還是人力,只要嫂夫人開口說上一句,我能做得到的絕無二話。”

“嫂夫人剛才所言我都記下了,這樣,只要徐家的人踏足嶺南那日,我就做主將自己名下的所有良田和園子都遷入嫂夫人的名下,就當做是我給嫂夫人新設農場的賀禮,你看如何?”

江遇白雖是在朝中無封,可他是嶺南王獨子的身份不可動搖。

堂堂嶺南的小王爺,他名下的田產耕地總數碩大,絕不是一個小數。

桑枝夏想也不想的就說:“那怎麼行?”

“說好了該是怎麼辦就怎麼辦,我……”

“那嫂夫人慷慨不計較,總也不能讓我就此於心不安不是?”

江遇白苦笑道:“嫂夫人願意挪步嶺南,並慷慨拿出糧種分發,這已經是我求之不得的福分了。”

“要是真的讓我就此受著沒有半點表示,我可真就是太不要臉了。”

江遇白耍無賴都是對人不對事,心裡自有一杆秤。

對徐璈這種習慣性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的不必客氣。

對上桑枝夏這種凡事先以他人為先的,那就必須要退而再退。

江遇白心意已決,站起來客客氣氣的對著桑枝夏拱手:“嫂夫人解我燃眉之急,此乃大恩。”

“恩重難言謝,多的廢話我就不說了。”

“嫂夫人只等著往後看,嶺南之地定是一番淨土,我定當竭盡所能。”

江遇白的一句承諾聽起來或許是輕飄飄的,可這話長此以往帶來的益處卻是無窮無盡的。

跟當地唯一的實權派把關係經營好了,來日遷入嶺南,好處多多後善無窮。

今日拉扯的目的也就是達到了。

桑枝夏不動聲色地放下了懸著的心,捏了捏徐璈搭在自己膝蓋上的手指頭。

徐璈瞬間會意,跟江遇白閒聊了幾句,確定他沒了別的要緊事兒,半點不見客氣直接把人往外攆。

桑枝夏折騰大半天了,也差不多該去休息了。

江遇白清楚桑枝夏眼下的情況特殊,也不多糾纏,只是往外走的時候跟徐璈小聲嘀咕:“我最近實在是忙,你要是家裡沒有別的事兒,來跟我搭把手?”

徐璈是決定跟著江遇白乾掉腦袋的事兒,可仔細論下來,江遇白現在也不可能理直氣壯的把徐璈當成自己的下屬使喚。

故而江遇白拿出了好說好商量的架勢,挽著徐璈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說:“兄弟,你就發發善心幫幫我吧。”

“你要是再不理會,我十有八九就要累死在這西北了,我……”

“我明日把農場中的事兒收個尾,等打發了徐明輝,我再去找你。”

江遇白眼底微微發亮,轉而意識到什麼,面上露出一份驚疑:“要去嶺南的是徐明輝?”

“是。”

徐璈料想徐明輝估計已經搞定了徐二嬸,答得氣定神閒:“茲事體大,交給別人我夫人不見得安心,他去最合適。”

江遇白聽完卻有些不甘心:“徐明輝多得力的人,你反手就扔嶺南開荒去了?”

“你就不能讓他留下……”

“不能。”

徐璈毫不留情的扒開江遇白勾著自己的手,毫無起伏地說:“局勢未明,風險不清。”

“他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就行了,現在沒必要牽扯太深。”

若是事敗了,牽扯不深的還能往外刨一刨,不愁保不住小命。

江遇白被氣笑了:“你就不能盼咱們點兒好?”

“不是我杞人憂天,而是徐明輝不能走你想的那條道。”

徐璈沒理會江遇白眼中佯裝出的薄怒,淡淡地說:“謀士自來見不得光,也站不到人前。”

“徐明輝將來想有另一番天地,他就不能當躲在幕後的人。”

一旦如江遇白所想,入了江遇白的手底下當了謀士,以徐明輝的腦子前程指定是有了,但結果絕非是徐明輝一開始就想要的。

而且謀士知道的太多,往往都不長命。

徐明輝是二房的頂樑柱,徐璈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隻身就往暗色中躥。

在江遇白愕然的目光中,徐璈撣了撣袖口輕飄飄地說:“他要走,就只能是走正道。”

“光明正大的正道。”

江遇白一瞬沉默,要笑不笑地說:“你可別忘了,咱倆現在要乾的事兒跟光明正大可扯不上半點干係。”

真要仔細論起來,他倆就是典型的心中藏奸的亂臣賊子,沒有一個好玩意兒。

徐璈譏誚一笑,嗤道:“那又如何?”

“霧色再重,刀鋒劈砍下也見得到曙光。”

“等我把路劈直了,他們再走的自然就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