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二嫂你快躲開!”

同時響起的驚呼砸碎滿地,嚇得不輕的許文秀和徐三嬸手忙腳亂地奔過去拉人。

可她們的動作還是遲了。

桌上的水壺被他抓起重重砸在了徐二嬸的頭上,粗陶碎片灑了一地,剎那入目可見的全是血色。

徐二嬸腦中不斷嗡鳴,哆嗦著手一摸,掌心裡漫開的全是溫熱的血。

“弟妹,弟妹你快先起來!”

許文秀鼓起膽氣撲過去把人扶起,衝著早已驚呆了的老太太說:“她這一身的傷可不能再折騰了,再折騰下去是要命的啊!”

徐三嬸也黑著臉說:“大嫂說得不錯,二哥瞧著只怕是瘋魔了,僵持下去也說不清楚,不如先把二嫂扶下去處理了傷勢再說,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哪兒有這般折辱磋磨的理兒?”

說到底她們都是外嫁來的,見一人傷難免幾人悲。

若徐二嬸今日真被磋磨死了,那才是徐家繼家門破滅後的第一個笑話!

老太太后知後覺地說:“你們趕緊把人送回去,快去!”

仿若被砸丟了魂兒的徐二嬸行屍走肉似的被扶走,不知何時站起來的老爺子眼神銳利成刀。

“你這個不知人倫的畜生!”

他一巴掌揮到徐二叔的臉上,徐二叔卻依舊昂著脖子喊:“老爺子你就是偏心!”

“你從來看重的只有長房一家!在你眼裡我何時不是個畜生?!”

“你別說了!”

“我說了又怎樣?!有本事就打死我啊!打死我省得丟了你的臉面,也省得我……”

“哇!”

“父親!”

徐三叔驚恐地看向突然咳出一大口血的老爺子,六神無主地喊了起來:“父親咳血了!”

“快來人啊!”

“祖父?”

桑枝夏聞聲趕了過來。

她就知道要出事兒!

桑枝夏抓著半桶水衝進堂屋,毫不猶豫地將半桶冷水朝著還在發瘋的徐二叔潑了過去:“再鬧我一桶給你砸暈了拉倒!”

冷水嘩啦潑了徐二叔一身,也惹得老太太爆出了一聲驚叫。

桑枝夏一眼也不看他們,跑過去說:“三叔你先別慌。”

她跟手腳發軟的徐三叔一起將暈死過去的老爺子扶到床上躺下,飛快說出一個位置:“祖父這是怒火攻心一時受不住,隔壁村有個大夫,三叔你現在快去把人請來!”

徐三叔慌慌張張地迎著風雪衝出去。

徐二叔也從牙齒打顫中勉強撿回了幾分清醒。

桑枝夏抓起被子壓在滿臉青紫的老爺子身上,轉頭怒道:“祖母!祖父今日要是被二叔氣出點兒好歹來,那可是一輩子都洗不清的大罪過!”

“你還不趕緊把他弄走?!”

難不成真要把老爺子氣死了才能作數嗎?!

老太太被她的暴喝震得抖了一下,顧不得計較長幼尊卑抬手巴掌糊了徐二叔一臉。

“孽障東西!還不快滾回你自己的屋去!”

徐二叔陰沉著臉走了,西屋的人也很快折了回來。

徐三嬸不放心地說:“大嫂,這樣下去不會出事兒吧?”

屋裡的兩個人一個傷得滿頭是血,一個醉得宛若瘋魔,讓他們夫妻單獨在一處,萬一……

許文秀憂心著暈死過去的老爺子,苦著臉嘆氣:“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先等等吧,等老爺子好些了再說。”

可還沒等到徐三叔將大夫請來,西屋就先爆出了徐明陽驚恐的哭叫。

桑枝夏心裡咯噔一響,衝出去看到的就是徐二嬸頂著風雪衝出去的背影。

她都沒來得及攔,在徐二叔無能的狂怒中,徐明陽就崩潰地哭喊著追了出去。

“糟了。”

“二嬸和明陽這麼衝出去只怕是要出事兒,婆婆你和三嬸在家裡看著,我攆出去看看!”

桑枝夏說完拔腿就追,許文秀無措又驚慌地喊:“夏夏!”

“夏夏你可千萬小心啊!”

“夏夏你……”

“大嫂快別叫了!”

徐三嬸強撐著鎮定說:“這事兒不好收場,大嫂你看著幾個孩子,我現在去村長家把徐璈和徐明輝叫回來!”

一轉眼的工夫,家裡能拿主意的人出去了個七七八八。

許文秀牽著被嚇出眼淚的徐錦惜暗暗咬唇:這算什麼事兒啊……

夜色掩蓋之下,兜頭砸來的風雪刺得人都睜不開眼。

桑枝夏抓起在雪地裡不斷滑倒的徐明陽站穩,看到站在河邊的徐二嬸急得那叫一個心力交瘁。

徐明陽驚恐萬狀地哭:“娘,娘你別嚇我……娘……”

“娘你快回來……”

徐二嬸目光渙散地回頭,看著不遠處站著的小兒子笑得滿眼淒涼。

比起被送回西屋時,她的肩上胳膊上還多了刀口的痕跡,明明是麻色的衣裳,卻被身上流出的血痕染了個血跡斑斑。

徐二叔回去又打她了。

還喪心病狂地動了刀子。

桑枝夏喉頭猛地一堵,努力放輕了聲音說:“二嬸,有什麼話都能回去好好說,咱們不至於這樣的。”

“你先過來,回去以後……”

“回不去的……夏夏,回不去的……”

“回不去了……”

她熬不下去了。

一夜之間換作泡影的榮華可以不究,衣食住行必須自己動手的辛勞可以在抱怨中沉默忍受,可入夜以後來自枕邊人的折磨呢?

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面露蒼涼撈起袖子,看著全身觸目驚心的傷痕說:“他一直打我,從開始砍柴燒炭,足足三月九十多個日夜,有空了他就會打我。”

“我忍很久了……一直在忍……”

她想著多年夫妻還有兒女情分,想著說不定時日長了就能另有所盼,可實際上呢?

她嘗試體諒的丈夫在今日提起了柴刀,刀鋒砍在她的骨肉上,口口聲聲說要她的賤命……

她看著被自己藏在衣裳下潰爛的傷口苦澀道:“你知道所託非人的滋味嗎?”

“你不會知道的。”

你都不知道我雖是長輩,私心裡有多羨慕你。

你也不知道飽受折磨的各種滋味。

她絕望地擠出一聲破碎的冷笑,低下頭說:“我早就不想活了……”

“我真的熬不住了……”

她在桑枝夏恐慌的目光中步步朝著河水走近,桑枝夏下意識地捂住徐明陽的眼睛:“轉過身去!”

徐明陽瘋狂地抓撓她遮擋的手,撕心裂肺地喊:“娘!”

“我要娘!”

“放開我!我要我娘回來!”

“小崽子你給我閉嘴!”

桑枝夏匆忙單手把厚重的夾襖脫下扔到地上,任由徐明陽將自己的手掌咬得血肉模糊,怒道:“你這麼鬧才是真的回不來了!”

見徐明陽實在鬧得厲害,她忍無可忍地朝著他的小臉上甩了一巴掌:“老實在這裡等著!”

徐明陽被打呆了,惶然地瞪大眼睛無措伸手,可他都沒來得及抓住桑枝夏朝著水中躍去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