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謝絕被人從被窩深處拽出來。

江右的聲音婆婆媽媽在耳邊念道個不停:“小姐,再不去就要遲了!”

她睜不開眼,只得一邊補覺一邊任由小廝將她穿戴整齊,最後塞進馬車。

來到“成均館”門口。

偌大的門庭空無一人,只有幾縷悠閒的微風拂過面旁,謝絕一個激靈突然醒了瞌睡。

糟了糟了!

肯定是遲到了!

搶過小廝手裡的笈囊和食盒,她全力衝刺著向課堂跑去。

卻在要進門時,突然被一道月牙白的身影擋住,她來不及停下,只能一腦門撞上了那人的胸膛,獨孤曦微身子向後傾斜了些,用手扶住門。

冷冰冰的喚了句,“謝二小姐。”

謝絕嘴裡說著“對不住對不住”,緊接著抬起頭來。

兩人視線相觸,仿若時間靜止了一般。

謝絕脫口而出,“師兄……”

獨孤曦微瓷白的面容冷峻依舊,只是若柳的長眉微微一蹙,顯出幾分不滿。

繼而警告道:“謝二小姐怕是叫錯了,我如今教你們《禮記》這門課。”

他一開口,便如冒著冷氣的珠玉一個個爭相擊缶而歌,沁人心脾。

是那日,與她擦肩而過的人。

她記得他的聲音。

他今日沒有戴帷帽,卻仍是一身月牙白的儒衫,繡著金絲暗紋的衣襟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截纖長而白皙的優美脖頸,他的身材極為修長,五官亦是最好的黃金比例。

眼見著獨孤曦微眼底的細小寒意凝結成冰。

謝絕挪開視線,咳嗽一聲,突然很想說點什麼掩飾犯傻的尷尬。

“聞名不如見面,謝二小姐果真養了一身驕奢淫逸的好本事,枉費令堂昨日帶傷登門,為你說盡好話。”

謝絕被他說得都快沒臉見人了,但還是耐著性子行了禮,辯解道:“昨日看書看得晚了些,早上起來誤了時辰,下次不會了。”

獨孤曦微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她。

關於這位的風流韻事他也聽過不少,每每入耳,只覺得荒誕無稽,但因家中管教甚嚴,一直深居簡出,故而二人從未見過。

長期浸淫聲色的人,他也不是沒有見過,所以料想這位定然也是腦滿腸肥,粗鄙不堪。

沒曾想,今日一見,倒是他的偏見了。

獨孤曦微側開身,讓出一條道來,謝絕躋身而入,兩人垂落身側的配飾珠玉輕悄碰出了叮噹響聲,但很快又歸於寂靜。

堂內今日難得一見的整齊,唯獨最後一排的位置空缺了一人,好不醒目。

謝絕面無表情在萬眾矚目中入了座。

一落座,坐在她右側的陳瑤拿起書冊擋住腦袋,偏過頭嬉笑道:“你怎麼來了?我正要差人去叫你呢,太傅病了,往後《禮記》這門課都要教給獨孤公子來教。”

說罷,她又感嘆一句,“只怕往後再沒有人想要逃課咯~”

謝絕端坐著,沒有理她,腦子裡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張與獨孤曦微高度重合的臉。

好在二人說話的聲音,口吻和方式皆不相同。

否則,她近乎都要以為,站在那裡授課的,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原來他就是獨孤曦微,太傅膝下唯一的嫡子。

作為世人眼中公認的簪纓世胄,獨孤一氏更是享有四世三公的美名。雖然謝家與孤獨家世代交好,但因太傅正君英年早逝,只誕下一子,獨孤家苦於無女繼承偌大家業,所以從小便為獨孤曦微安排了世家大族的私學與教導,家族興旺與責任皆繫於他一人。

是以,幼年的謝絕雖然常隨母親登門拜訪,但卻一次也沒有見過獨孤曦微。

一堂課罷,獨孤曦微講了什麼,她是一句也沒有聽見。

歇課時,只見坐在前排的太女鳳清嵐命人拿出早已備好的十二摞食盒,小心翼翼地鋪在獨孤曦微面前,略微英氣的面龐上掛著討好的笑。

“曦微,知你最愛甜食,本宮特地命宮裡的御廚給你做了幾道糕點。”

獨孤曦微手捧書卷,一身白衣坐於圍椅之中,聞聲未動。

只是輕言道:“多謝太女殿下。”

鳳清嵐微愣,柔聲催促問:“你要不要嚐嚐?”

見狀,一旁太女黨幾人紛紛調笑起來,“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想不到我等有一日竟能看見太女殿下如此模樣!”

“誒,月娘,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太女殿下對獨孤公子,那可是情有獨鍾……”

“張曉,本宮看你是太閒了!”鳳清嵐輕喝了一聲,“明日本宮就親自拜訪丞相大人,勸她多給你安排些課業,免得無所事事,倒看起本宮的熱鬧來了!”

張曉連連求饒,“太女殿下快饒了我吧,這幾日我母親正瞧我不順眼呢。”

眾人聞聲,哈哈大笑起來。

瞧著前排熱鬧不斷,一直暗中觀察謝絕的陳瑤終於還是忍不住靠了過來,一把摟住謝絕的肩膀。

“我怎麼覺著,你今日有些奇怪?”

謝絕收回視線,瞥了她一眼,“怎麼?”

“要按往日習慣,喏,你早就跟著出去看熱鬧了。”陳瑤用下巴指了指剛出門的幾個年輕公子。“難道是因為有九皇子這位未來主君在,你竟如此怕他?”

謝絕想說我怕他個鳥。

但一張口又變成了,“玩膩了,想換點別的花樣玩玩。”

坐在她倆前桌的蔣婉婉正在伏案溫習方才孤獨曦微所授的《禮記》,聞言轉過身來,笑道:“勾欄院裡的小倌兒們確實不經玩,要不要試試我最近新發現的好玩意兒?”

一看她倆眼冒綠光的勁兒,謝絕就知道準沒好事。

“你倆除了玩男人,還能有點別的追求嗎?”她無語問。

陳瑤和蔣婉婉兩人均是一副笑掉牙的神情,“這話,居然是從你謝二小姐嘴裡說出來的?我沒聽錯吧?”

陳瑤拍拍她蠟黃的麵皮,“沒錯沒錯,我就說她中了邪,你還不信呢?她要是腦子清醒,又怎會捨得將一院子的公子們攆走?你難道忘了上個月,我不過想找她借妙玉來一用,她可是當場就跟我翻了臉!”

謝絕不耐煩聽這些,只辯道:“士別三日,定當刮目相待你懂不懂?”

陳瑤搖頭,“我只懂溫香軟玉在懷,今朝有酒今朝醉。”

謝絕拄著下巴,翻了個白眼,嘆聲道:“我最近有一件事愁得慌,你若能幫我解決了,我送你一罈子好酒,讓你醉個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