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夜宵回去,剛走進巷子,就接到家裡謝老師的電話。

顧允真見狀腳步一頓,用手指了指出租屋方向,眼神示意梁微寧,她先走一步。

學生怕老師,天經地義。

哪怕高中畢業已經這麼多年,時至今日,每次寧小乖的手機響,看到來電顯示跳動著‘謝老師’三個字,顧允真都出自本能地緊張發慫。

她害怕。

怕謝老師某天突然想起自己這不爭氣的學生,當初對她寄予厚望,高中三年竭盡全力為她保駕護航。

結果,她卻放棄了高考。

顧允真無顏面對那樣一位嘔心瀝血的班主任。

甚至,梁微寧大學畢業後,提出想搬過來和她一起住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是,必須要瞞著謝老師。

梁微寧問為什麼。

當時顧允真只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舉例,“假如謝老師問及我的現狀,你該怎麼回答。”

“說你在港區工作,過得挺好。”

寧小乖很上道,知道她心中顧慮。

可顧允真卻搖搖頭,“算了,等以後避無可避再說吧。”

“比如?”

“比如幾年後,我不得不以伴娘的身份,去參加你的婚禮。”

梁微寧聽完就要反駁,下秒又回過神來。

差點忘了,閨蜜是不婚主義。

思緒歸攏。

夜晚不算安靜的巷子裡,時有行人騎著腳踏車路過,梁微寧將手機握在耳邊,步伐閒適,耐著性子聽母親無微不至的叮囑。

“女孩子一個人在外,要注意安全,你租的那個小區安保怎麼樣?”

梁微寧點頭,“還行,商業公寓肯定不會差的。”

“每個月生活開銷夠不夠?我讓你爸再轉點過去。”

“轉吧,轉一百萬。”

這孩子。

有心情跟她調皮,說明工作做的挺順心。

謝老師這般想著,一個沒留神,電話落到了丈夫手裡。

老梁象徵性地輕咳兩聲,告訴閨女,換人了。

梁微寧忍住笑意,“爸爸,您最近血壓還高嗎?”

身體健康,哪來什麼高血壓。

老梁平時故意誇大其詞,不過是想跟女兒多嘮嗑幾句,藉口霸佔手機罷了。

謝老師看破不戳破,心哼。

老狐狸。

一通電話,在一家三口的歡聲笑語中結束。

回到出租屋,已是二十分鐘後。

玄關處傳來關門聲,顧允真刷著牙轉過頭去。

“回來了?”

“嗯。”梁微寧放下包,往懶人沙發上一躺,舒服。

衛生間盥洗臺前,顧允真滿嘴牙膏泡泡,看著客廳裡的女孩,含糊不清地納悶道:“實在想不通,你完全可以安逸享福,怎麼就偏要跟我擠在這間老破小裡。”

梁微寧拆開零食袋,慢悠悠嚼著薯片,“把安逸享福去掉,改成‘啃老’更恰當。”

“那你為什麼不啃?”

“擔心遭報應。”

“遭誰報應,你兒子?”

梁微寧看她一眼,“倘若我將來有兒子,他敢啃老,直接捏死。”

行,夠狠。

話題終結。

為什麼擠老破小,其實原因已足夠明顯。

四年前,顧允真拖著行李箱,孤身離開蓉城那天,梁微寧說:“等著我,很快就過去陪你。”

她笑問:“陪多久?”

“陪到你煩為止。”

梁微寧知道,顧允真很怕孤獨。

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

可能是夜宵吃太多,洗漱完後,梁微寧尚還了無睡意。

本想著打會兒遊戲,目光環視一圈落到膝上型電腦上,才猛然想起這傢伙目前正處於中毒階段。

美好的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左右也找不到能修的人,閒著無事,她便用手機上網,瀏覽各大計算機論壇,看有沒有高手可以指點一二。

別說,還真被她給找到了解決的法子。

梁微寧打算按照那位匿名網友的步驟試一試。

Shift鍵重啟,開機時選擇“疑難解答”,緊接著是“高階選項”,然後在“啟動設定”中選擇“安全模式帶網路連線”。

進入安全模式後,梁微寧插入隨身碟開始重灌系統。

每個環節都在正常進行,全過程順利到離譜。

如此看來,那名盜號賊並未下死手。

奇怪的是,她一個外行都能搞定,為什麼店鋪老闆說不行?

猶記得臨走前,老闆半開玩笑道:“真正的駭客,不會在一個女孩子電腦上用這種粉粉嫩嫩的豬頭,你這多半啊,是熟人作案。”

熟人作案......

會是誰。

梁微寧沒多想,既然問題解決,她便把此事拋諸了腦後。

次日到公司,一群助理已整整齊齊坐在各自的工位上。

心裡詫異。

今天一個個都打了雞血?平時上班,可從沒這麼積極過。

開啟電腦不到片刻,Vivi捧著熱乎乎的兩張A4紙給她過目。

視線不及的背後,幾雙眼睛齊刷刷定格在梁微寧身上,懷著殷切的眼神,似乎在等待什麼結果。

梁微寧一目十行,粗略瞥了眼面前的採訪目錄,發現這群傢伙,居然保留了整整十條有關陳先生的私人問題。

清單被她輕飄飄拍在桌面上,示意Vivi,“留下序號15和16,其餘全部劃掉。”

後者一聽面露祈求,“小老大。”

這件事沒得商量。

她是陳敬淵的秘書,又不是八卦運輸機。

這份訪談目錄若真到了電視臺的手裡,屆時整個秘書室吃不了兜著走。

於是,梁微寧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幾番刪刪減減,反覆推敲,終於在午飯前將清單定稿。

下午三點,頂層眾人沉浸在井然有序的工作中。

直到廊道盡頭,電梯門叮的一聲開啟。

透過玻璃隔斷朝外望去,看到只有徐晝一人,梁微寧思索兩秒,拿起桌上的訪談目錄走出秘書室。

迎面打完招呼,徐晝伸手接過清單,低頭掃了幾眼,笑問:“有什麼疑難雜症,連你也拿不準?”

梁微寧無奈:“財經訪談都能延伸到私人感情生活,電視臺那幫人是真有才。”

“習慣就好。”

徐晝對此已見怪不怪,安撫她道:“無論娛樂版塊還是財經版塊,港媒頻道,沒一個正經的,別拿這邊跟內地比。”

“所以,陳先生以前被問過?”

“那倒沒有,即便目錄在手,他們也不敢。”

但保不齊哪屆主持人中有不怕死的。

港區陳先生的私生活,隨便一條播出來,就能讓電視臺創下收視率新高。

可明明是財經訪談,難道不該嚴肅以待?

梁微寧實在想不通。

只是,讓她更想不通的,是陳敬淵看過目錄後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