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院中不知名的蟲鳴聲無端讓人煩躁。

溫循闔眼在塌上躺了足有一個時辰都沒有睡意。

她將今日之事翻來覆去的想,想那宴小世子會不會守諾來崔家,想那個不近人情的三皇子有沒有可能能幫到他。

溫循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利用前者比後者來的實際,那宴小世子一看就是心思純粹之人,一顆赤子之心根本不懂世道險惡。

反觀那個三皇子,除了長了一張不可攀折的臉外,性子也是冷清的不行,最主要是他那雙眼睛,冷的像是能看清她心裡在想什麼似的,這樣的人目前絕對是她不能沾惹的。

“在想什麼?”

臉上突然投下一片陰影,皎潔的月光被來人擋下一大半。

溫循嚇的立刻從塌上坐了起來。

“你來作甚?”她往外張望了一下。

崔闕抿唇:“九曲在耳房。”

他換了一身靛藍色的長袍,領口袖口都鑲繡著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還束著一條青色祥雲寬邊錦緞,兩人隔得不遠,溫循能聞到他身上才沐浴完後的皂子香味。

端是看樣貌,崔闕與今日那位宴小世子實在是難分伯仲,但一想到他貶妻為妾的事。

呵。

溫循心如堅鐵。

“這個時辰你不該出現在我這兒。”

崔闕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看著她,似乎是想從溫循臉上看出一絲口是心非的模樣。

看了半晌,他確信沒有,他有些惱,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盒子:“給你。”

溫循狐疑,但送上門的東西白要白不要,她現在缺銀子的緊。

盒子一開啟,是一副碧玉鐲子,水頭豐腴。

溫循臉上並無喜意。

崔闕有些忐忑:“鏤空雕刻需要時間太久了,我手上暫且沒有,你先戴著這副。”

說罷,他就自顧自的寬衣上榻。

溫循煩極了。

他總是這樣,從不考慮別人的意願。

她手腳並用,手上一推,腳上一踹。

倏得腳被抓住。

力道大得讓溫循咧了下嘴。

她抬眼對上崔闕那滿是怒氣的雙眼。

他咬牙質問:“今日見了別家兒郎,就不願意與我親近了?循循你還要鬧多久脾氣?”

溫循眸光一黯,原來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在鬧脾氣,也許不止是他,這整個崔府的人都覺得她是在鬧脾氣,他們都在等著她發洩完不滿後,恢復成以往那個溫順的女郎。

溫循頓時覺得煩了。

她怒道:“你是不是沒有腦子,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會做妾,要麼你放我走,要麼我就這麼一直鬧下去。”

溫循在崔府裝乖賣巧兩年,時時刻刻都謹記她現在是世家女了,口吻,禮儀都要優雅,如今張嘴就是罵人,倒是把崔闕震的在一旁接不上話了。

他憤怒的眼眸裡滿是失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始終沒把市井潑婦這幾個字說出口。

但他做了更過分的事。

他手上一用力,鉗住溫循的雙手,將她背身壓在榻上,他俯在她耳邊,氣息噴灑,帶著蠱惑又帶著惡意的報復:“你的心,你的人都只能是我的,你要去哪兒?”

溫循氣極,努力掙脫,但男女在力道上的差距,在此刻猶如天塹。

她惱,她氣,她悔,但她能為力。

隨著裘褲被他一把剝落,滾燙覆體。

溫循對他最後的一絲情誼也被他消弭。

她聲線冰冷徹骨:“今日你若是敢逼奸我,明日我就吊死在你崔府門口。”

崔闕僵住了。

他的循循,膽小性子柔,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他嗓子澀的說不出話。

隨著身上力道一鬆,溫循忍著痛立即起身,她抄起塌上的玉枕就向他砸去。

霎時就有鮮血汩汩。

崔闕任由血滴落,他肩膀無力的耷拉著,聲音中全是苦澀:“施蘿性子好,是個能容人的,以後斷不會跟你起衝突的,你為何就不肯為我退一步呢。”

他停頓片刻後,見溫循不為所動,語氣又變得惡劣:“這幾日你就在院子裡吧,別出去了。”

說話間,他已經穿上外袍,繫上了腰帶。

這是變相的禁足她。

溫循氣的發抖。

這個噁心的男人,說到做到。

第二日蕖波閣外就落了鎖,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份清粥鹹菜。

九曲端進來的時候,面色有些不好。

她是個很有眼色的丫頭,看著主子臉上沒有憤怒之色,這才不滿的開口:“這些踩高捧低的奴才,二郎君不過是讓主子暫時放下管家權在院子裡修養一陣子罷了,就敢拿這些吃食糊弄人,壞透了。”

她看溫循表情沒變,又大著膽子繼續:“還有那個施家女郎,簡直就是小人得志,她才拿了管家權,就立馬給當上了散財娘子,聽說給三房夫人那邊的親戚好幾車寶貝呢。”

溫循覷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你倒是訊息靈通。”

九曲對此沾沾自喜嘿嘿笑:“奴婢人緣不錯,哪個院兒裡的姐姐都願意跟我說上兩句話。”

“那你肯定能出府。”溫循放下手上的書,坐直了身體一本正經道。

九曲面若寒蟬,她躊躇了許久才開口:“女郎可別是要送什麼貴重物件,丟了奴婢擔待不起。”

溫循:“不用送東西,你附耳過來,我跟你一句兩句說不清。”

九曲撇著嘴,低著頭看向自己的鞋,也不說同意也不說拒絕。

溫循倒是明白她的心思,九曲是個家生子,雖說父母兄弟的都死完了,但她從根上還是覺得自己就是崔闕的人,如今讓她違背主子的意願,對她來說心裡總是煎熬的。

溫循捏了捏眉心,語重心長道:“九曲,你跟了我兩年了,可有受過一次罵,捱過一次打?”

九曲搖搖頭。

“那你也曾見過二郎君對我如何吧?”

九曲點點頭:“郎君對您是極好的,有什麼好東西都是緊著您的。”

溫循拿出一副掏心窩的模樣:“如今我不過是跟二郎君拿喬罷了,他既然都要娶新夫人了,我若是不跟他鬧鬧,那他以後對我淡了怎麼辦,你也不想想,我若是以後在這府裡不受待見了,外頭那些人踩高捧低的,首先要吃大虧的就是你。”

看著九曲若有所思的表情,溫循加重了些語氣:“我現在就要讓二郎君和崔府的人知曉,我也是有靠山的人,這樣我以後肯定會好過一些的。”

九曲眼睛直溜溜的轉,最終她笑呵呵回:“還是女郎有法子,不愧是能迷的二郎君跟大夫人爭吵之人。”

她的本意是想誇溫循,但說出口的話卻像是在罵人一般。

溫循不喜歡聽,她敷衍道:“他們吵不是常有的事嗎,與我何干。”

九曲驚呼:“我的女郎君哎,才不是哩,我聽隔壁院子的秋菊姐姐的表妹說,今日晨醒,二郎君和大夫人吵...”

她聲音壓低了些:“大夫人說要把你送到莊子上去住,二郎君發了好大的火,瓷器都砸了好些個。”

溫循瞭然。

原來是東窗事發了。

她招了招手,這回九曲恭順的靠了過去。

主僕兩人說了好一陣話,九曲這才面色複雜的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