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成雲雀恭彌,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近朝顏現在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

想到自己自從穿越過來就基本告別了形式豐富多樣的中餐,每天在福利院領到的水果還是切塊的寥寥幾片,就連補充蔬菜都只能靠啃從前看不上的難吃草葉——

總之。

年紀輕輕就被迫過可憐留子生活的她,現在就要吃、中、餐!

庭院裡的少年毅然轉身,想起剛才胡亂開門時隱約瞥見過穿著和服的中年婦人,一邊組織點餐的語言,一邊循記憶的方向走。

屋簷飛翹的長廊下一步一景,遠處以低矮的黑瓦白牆相隔,近處繁茂的綠植更是遮擋視線。

近朝顏沒走多久,就把自己繞暈了。

而視線範圍內沒有找到半個人影。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頂著這張臉喊出丟人的求救話語時,優越的聽力忽然捕捉到某個方向傳來的人聲。

少年眼睛一亮。

迅速朝著那邊快步而去。

“刷”

沿途阻擋的木門都被毫不猶豫推開,擋住視線的矮牆也在她完全沒反應過來之際,彷彿觸發身體的本能反應……

骨節分明的手掌撐上牆沿,稍加用力,整個人就如飛鳥般輕盈落地。

——不是,這哥到底翻過幾次牆,怎麼這麼熟練啊?

黑髮少年穩穩落地,灰藍色眼睛裡的情緒卻十分恍惚。

也正在這時,人聲離她所在愈發靠近,是一男一女,都非常耳熟。

男聲來自她昨天聽過的風紀委員會副委員長,草壁哲矢,聲線厚且沉;至於女聲……明明很纖細,卻因為心情極差,無端有種不好惹的感覺。

她清楚地聽見那道女聲對草壁哲矢質問道:“你不聽我的話了嗎?”

近朝顏:“!”

噫,這什麼瓜?

……

五秒鐘後。

在對上那雙陰沉的深棕色眼睛時,近朝顏終於明白為什麼覺得這聲音熟悉,卻死活想不起來是誰,同時也開始後悔剛才為了近距離吃瓜而翻上牆頭。

因為牆那邊的女生就是她自己啊啊啊啊——

不對。

從那雙眼睛看過來後,蘊含的怒火更甚、幾乎能直直噴薄出來將她反覆燒成灰燼的狀態來看,現在在她原本身體裡的人似乎、好像……是雲雀恭彌。

這是什麼“爽了但沒完全爽”的離譜劇情!

眼前。

女生冷笑一聲,再度陰聲開口:“看來你就是這場惡作劇的主謀,很好,我正想去找你。”

近朝顏:“……”

她不是,她沒有,她哪裡敢啊!

說起來,自己那張臉平時看起來有這麼恐怖嗎?

穿著黑色睡衣坐在牆上的少年條件反射地將身體往後微微仰了下,灰藍色鳳眼微微睜大稍許,像是被下方女生的氣勢所攝。

同樣還沒換下福利院灰色睡衣的女生朝著牆頭的人一步步走來。

明明那麼瘦弱,右手手背上還纏著繃帶,披散的頭髮也因為缺乏營養而呈現微淺的棕色,髮梢還乾枯毛躁,但這絲毫不妨礙其中承載的強悍靈魂釋放出的勃然怒意。

連對著鏡子照了十多年,從來平平無奇的那雙棕色眼睛,也因灼然震怒而像火焰中燃燒著的剔透琉璃。

近朝顏後背發毛,被這野獸般的氣勢逼得只想掉頭就跑。

就在她即將退到掉下牆頭的前一刻——

一隻手攔住了那個氣勢洶洶的人。

草壁哲矢的聲音再次響起:“這裡是私宅,近同學,在委員長本人沒有同意的情況下,你不能闖入。”

-

亂了。

全亂了。

近朝顏剛發現自己穿成並盛最強的雲雀恭彌有多爽,現在看到頂著她本人脆弱殼子的雲雀一眼不發要對草壁出手就有多驚恐。

即便他氣勢驚人,卻因為身體過於柔弱、動作遲鈍而一下都沒能夠著副委員長的衣角。

更糟糕的是。

草壁哲矢似乎對他的冒犯忍無可忍,想要出手制止。

近朝顏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那脆弱的身板可禁不住人高馬大的草壁一下,更禁不住雲雀那麼大的氣性!

著急地快要上火之時,灰藍色鳳眸清晰映出兩人的動作軌跡,一切都像是慢動作,在她面前慢慢上演……

黑髮少年一言不發從牆頭跳下。

如輕盈黑貓,眨眼間介入這場爭鬥。

一手擋住草壁哲矢的動作,另一手精準地握住屬於女生的纖細手腕,她看向雲雀恭彌,用自己確定的日語詞彙出聲:

“你,跟我來。”

雲雀恭彌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大早上被幾個鬧騰的小孩圍在床頭嘰嘰喳喳地命令他起來做飯,沒摸到浮萍拐讓這世界強制靜音也就算了,結果睜眼卻看到逼仄又離譜的陌生地方,隨後是浴室鏡子裡映出的一張陌生卻毫無疑問屬於女生的面孔……

好不容易擺脫那莫名其妙的地方,回到自己家卻被往日的忠誠副手不容置疑地攔在門外,還有屬於他自己的身體,裡面似乎已經住進了新的不速之客,而草壁竟然眼拙到認不出真正的他……

荒唐事接二連三出現。

他怒到極點,竟然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他就想知道今天這出惡作劇還能演到什麼時候。

於是,在近朝顏發覺他沒有繼續動手的打算之後,鬆開手,示意他往屋裡走時,他冷哼了一聲,轉身往有門的方向去。

只是還沒邁出半步。

陡然眼前一黑,失去意識,朝著前方栽去。

……

“要死了。”

“我這昨晚才退下去的燒,我的哥,你怎麼氣性這麼大啊,就衝你今天這活活氣暈的樣子,我身體少說被你折了二十年的壽——”

古色古香的精美和室裡。

黑髮少年邊給榻榻米上安靜躺著的女生腦袋上換毛巾,邊在嘴裡小聲嘀咕著中文。

剛才看著她一路把人抱進來的草壁這會兒應該還在庭院外,不過近朝顏實在無暇顧及反過來吃瓜的副委員長震驚的表情,她快愁死了。

她要的是那種無後遺症的純爽文穿越劇本,到底是哪路神仙做事做一半,簡單粗暴把她和雲雀的靈魂對換完就跑啊?

就雲雀這暴脾氣。

今天能氣暈,明天就能氣進icu。

近朝顏後悔了,她還不知道這穿越之後又跟人互穿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別到時候雲雀把她身體折騰掛了,她變成一縷遊蕩在異世界的孤魂。

被自己想象到的畫面嚇得不輕。

於是當草壁幫忙叫來的家庭醫生安排好輸液,榻榻米上的人悠悠醒轉的第一時間,她就雙手合十,跪在榻邊,擺出非常誠懇又虔誠的表情,將一句帶敬語的請求熟練說出:

“求求你了,冷靜點。”

一覺醒來看見自己那張臉露出這種窩囊表情的雲雀:“……”

他瞳孔一縮。

近朝顏不知哪裡又惹到他了,一急就忘了日語怎麼組織,好在想起來中文行不通,便開始擠出自己蹩腳的英語:“yourbody,ohno,mybody——”

啊啊啊不要再生氣了,算我求你了哥哥!

或許是因為發燒導致的虛弱,又或許是被接二連三的噩夢支配,雲雀恭彌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地發問:

“你究竟是什麼人?”

近朝顏“呃”了聲,小心翼翼地發問:“MayispeakChinese?”

躺在床上的人安靜十數秒,心平氣和地回答,“去讓副委員長找個翻譯器過來。”

-

頂著雲雀的身份命令草壁這件事進行地非常順利。

近朝顏對副委員長欲言又止的八卦眼神視而不見,拿了翻譯器就立刻回屋關門,十分配合雲雀的審.訊,因為她現在也想立刻馬上換回來。

然後她聽見了第一問:

“你用的什麼巫術?”

“……?”

近朝顏表情空白,反覆按了三遍翻譯,才茫然地抬手指著自己。

巫術,她?

要會這玩意她第一個就得把那些霸.凌人的同學給做了。

於是她拿起翻譯器激情輸出了一段中文,核心意思就是“不會,不知道,我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然後反向把問題拋回給雲雀,問他有什麼頭緒。

雖然她昨天確實許了個離譜的願望,但她剛才也虔誠許願換回來,可惜並沒有實現——所以這肯定不關她的事。

雲雀恭彌將她所有變化的神色都收入眼底。

片刻後,眉毛一揚,慢條斯理地問:“照你這麼說,你很無辜?”

近朝顏被自己音色說出的流利日語晃了晃。

然後才堅定頷首。

雲雀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揚起唇露出個笑容,“好,那你去找副委員長,再讓他辦一件事。”

“什麼?”

“讓他現在把關於‘近朝顏’這個人的所有資料送過來。”

近朝顏:“……”

行。

你愛怎麼查怎麼查。

她氣鼓鼓地起來,再次當傳話筒,只是這次說完之後,還惦記著自己先前的穿越大事,又對草壁緩慢而認真地補充了一句:

“餓了,要吃中餐。”

“找,中國廚子。”

庭院裡穿著黑色舊校服、梳著飛機頭的男生愣了下,才應道,“好的,您有特別想要嘗試的食譜嗎?”

……

一小時後。

房間裡的棕發女生神色平靜地打著點滴,用完好的那隻手翻著幾張薄薄的資料,只覺這寥寥的幾頁紙上翻來覆去寫滿了兩個字:

可疑。

而在女生的對面,依次擺開好幾張長木桌,宅邸裡穿著和服的中年婦人動作輕而慢地將一盤盤裝在精緻餐碟的菜餚呈給準備用餐的少年。

熱炒的中餐選取了空運過來的最新鮮食材,經過廚師技巧純熟的烹飪,色香味俱全,它們分別是:

油渣小白菜,清炒油麥菜,上湯娃娃菜,蒜蓉炒空心菜,白灼菜心,涼拌秋葵,蠔油生菜……

幾張桌子綠意盎然。

雲雀恭彌從前一貫愛用“草食動物”這個詞罵人,但從沒想過有一天報應居然是被一隻草食動物頂著他的身體表演吃草——

“你在吃什麼東西?”

近朝顏表情特別自然地看著他,“中餐,熱的,青菜。”知不知道能在你們這裡吃上熱騰騰的、豐富多樣的蔬菜有多不容易啊?

雲雀不知道,他只知道看著自己的臉吃這些草,他臉都被映綠了。

“不準吃。”

剛端起米飯的近朝顏:“?”

她有點莫名其妙,不過看在哥老老實實打點滴的份上,只能忍痛去拿旁邊切好的西瓜,先吃點天價水果也不是不行。

經由雲雀宅的下人們精心挑選的西瓜清脆又甜,近朝顏一炫就是大半個。

等到心滿意足吃完餐前水果,想趁著菜還沒涼之前再動筷時,她的臉色一變。

連本來想再次阻止她、甚至乾脆叫人過來把這桌菜都收走的雲雀都被她凝重的神色惹得一頓。

近朝顏坐在桌後,呆呆地、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雲雀恭彌不適應被自己的眼神盯著,轉開了目光,“怎麼了?”難道是西瓜有毒?

坐在餐桌後的黑髮少年神色無措,灰藍色眼睛左右飄了會兒,語氣輕而飄地蹦出了兩個詞:“那個……廁所……”

“出門左——”

冷淡的女聲在回答到半途中也是一頓。

兩人同時想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

死寂。

和室裡一片死寂。

近朝顏整個大崩潰,不知道紙片人憑什麼也要上廁所,先前被刻意忽略的、與女生有別的身體結構現在莫名其妙因為人有三急這件事而變得愈發有存在感。

而有些衝動越忍就越顯得急迫。

要瘋了。

近朝顏以手成拳,抵在薄薄的唇邊,似乎想憑藉超凡的意志力強行對抗。

直到雲雀恭彌鐵青著臉看她,一字一句地從牙縫裡擠出話:

“你,打,算,憋,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