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為什麼要廢我的手

大面積呼風喚雨，哪怕在神話中也是高階的神通了！沒有四海龍王或者齊天大聖這個級別你想都不要想！大師很明顯草率了，他在天庭級別不夠，大雨遲遲未至，大火越燒越旺，大師的信譽就此一落千丈！

此事過後，大師們在高階政界軍界的聲譽大受打擊。明白人都不再相信他們，最多把他們中的佼佼者當成穿針引線，合縱勾兌的高層掮客。

痛定思痛，大師們決定改變客戶群體，把手裡殘存的名聲迅速變現為實實在在的現金。主攻中下層民眾。

就跟後世流行的演唱會一樣，大師們開始租下大型體育場足球場開講座，為了讓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屁民們覺得門票物有所值。大師們宣稱自己開的不是普通的講座，而是帶功講座，自己在上面胡說八道期間一直在發功，氣場磁場能量場覆蓋全體聽眾哪怕是八萬人體育場！下面的幾萬人聽了以後有癌治癌，無癌壯陽，好處大大滴！而自己發功一場必然是元氣大傷，功德大減，所以高價門票自然物有所值！

一個人發功能不能給全場成千上萬人同時療絕症，起沉痾？這個事兒疑點頗大，於是大師們安插徒弟同行們做托兒。大師在上面正講得口沫橫飛，人群中忽然就衝出來某位信眾，或者大叫看到了菩薩大日金輪諸班神異，或是激動呼喊我的瘤子病灶發熱縮小，或是乾脆狀若失智旁若無人做出磕頭跳舞種種詭異舉動！不一而足！無不彰顯大師的帶功報告神奇無比，有慧根的虔誠者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人類是一種神奇的從眾群體動物，也不知道是什麼詭異原理，時日稍長，大師們赫然發現，後來經常還沒等到自己安排的託們出場，竟然真的有虔誠信眾自己跳出來，大叫宣稱自己有什麼神奇感覺，到得後來，大師們上臺說得幾句，便是全場大多數人不由自主的手舞之，足蹈之，甚或所有人都聞到莫名的香味，或者聽到天外的呼喚，全場癲狂，狀如魔域！

大師們看到連托兒都省下來了，人力自然不能浪費，於是開後世之先河，大搞連鎖分店，快速擴張。安排徒弟們分赴各大中城市，以某某正宗，某某嫡傳的名義大開氣功講座，飛速聚斂財富。

到得後來，幾十上百個徒弟都不夠用了，畢竟數千城市，還有更廣大的農村市場，數不盡的韭菜等著收割。

大師們不愧是聰明人，又琢磨出了自己相比先輩神棍們幾千年未有之優勢，那就是現代文明遮遮掩掩地傳進了國內，其它先進玩意兒不說，收錄機已經在城鄉大行其道，當年一首雁五，雁五，一起歌來一起五的廣告口水歌都能風靡全國。於是大師群鄭重推出帶功磁帶這一新消費模式！

你別說,沾上現代工業化的邊，那效率，農業社會根本拍馬都趕不上！你想想大師自個兒往家裡沙發上一躺，舒舒服服一天能錄多少盤帶功磁帶啊！這磁帶每一盤還能給徒弟們拿去轉錄，幾何級數的效率啊！而且不管轉錄多少次，這每一盤磁帶都透過種種神奇晦澀的理論，全部帶有大師深厚的功力和治病強種的效果，這麼幹，每個生產隊的羊毛都能保證全給它薅禿了，一頭不剩！

甚至大師們還悟出了可持續性收割的門道，就是你買一盤原聲磁帶最貴，轉錄的次數越多越便宜。然後你聽第一次效果最好，次數多了上面帶的大師法力就弱了。怎麼辦？再買一次啊！ 全民狂信，唐烈的媽媽也不能脫俗，帶著他去聽了一次某大師第十三正宗弟子的一場帶功講座，場中聽課時有大哭的，有激動暴走的，加上人群密集，安保近乎沒有，群體踩踏等風險隱患其實很大。媽媽被擠掉了一隻涼鞋才涉險回家，之後有點害怕不敢再去，便買了一盤帶功磁帶，回家每天學習練功，小唐烈自然也跟著聽過，母子倆那段時間每天吃完晚飯就是放磁帶認真聽課，聽完便相對詢問：

你身上有啥子異常的感覺嗎？

我沒有，你乃？有啥子不同尋常的地方麼？

。。。。。。說不準，好像肚子熱熱的，有點想拉屎！

死猴兒！懶人屎尿多！切做作業，少給老孃囉嗦！

因為此段遭遇，唐烈對氣功一詞蠻有興趣，路過這個診所時常常想原來不是隻有遠方大城市有大師，本地也有懂氣功的，只是從來沒看到他辦講座買磁帶，只怕本事不濟！

此時到得門口，方才第一次認真打量，門面不大，招牌下面，還有一張紅紙，寫著“祖傳氣功，跌打損傷，推拿藥酒，針灸按摩”十六個毛筆小字，字也頗為漂亮，竟是少見的瘦金體！

唐烈此時畢竟還小，十餘歲的少年站在陌生的門口，靦腆羞怯了一陣，才鼓起勇氣進屋。

從室外進入光線很暗的屋裡，只覺得眼前一黑，過了幾秒鐘，唐烈才適應下來，眼前一排硬木的老式長椅，空無一人。後面竟有一堵類似照壁的室內牆把空間隔開。唐烈繞過照壁，便聞到一股濃重的中藥味。這件大廳空間極大，三面牆壁前全是大藥櫃，分成一個個抽屜，裡面應該是各種藥材。

正中藥櫃前是一張接診臺，周圍一圈木凳，此刻正有兩人坐著閒談，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一件海魂衫，雙手露在外面的肌肉虯結隆起，看起來孔武有力，正高聲說笑著什麼。另一位白衣白衫白布鞋，雙目極為有神，轉頭一掃唐烈，昏暗的室內竟似有一道電光掠過，低聲道：

找誰？

唐烈下意識就感覺這位就是要找的古師傅，上前兩步點頭打了個招呼，一邊問古師傅在不在，一邊抬頭打量，卻不由一愣。

眼前這白衣人一時完全看不出年齡，說是三四十也行，黑髮根根直立，嗓音低沉懾人。但神態行動又老沉穩重，說是五六十歲也像。主要原因是看不清他的臉，他下半截臉竟然蒙著一張墨綠色的綢布，長長垂落！

唐烈畢竟少年人心性，此前從沒有見過現實中有人蒙面，一時驚奇顧不上禮貌，細細多看了幾眼，才看清不是一張綢布，而是一個綠色長口袋，上端兩頭延伸到雙耳打結掛住，有點像自己的眼鏡腿兒。下面整個口袋包住白衣人的鬍鬚，直到小腹。他畢竟常看三國演義，此刻福至心靈忽然明白，這是一口須囊！

傳說關羽以一口美髯出名，有一次曹操調笑問他你知道自個兒有多少鬍子嗎？不料關羽一聊這個立刻就不困了，正容回答他非常重視自己的鬍鬚，真的數過，但是數學不及格數不清楚，只知道大約數百根！但是一到秋天鬍子日掉三五根，自己為此非常苦惱，只好平時用皂紗一層層把它纏裹，以防後世碼農的脫毛危機！當時曹操正想以恩義收復關羽，立刻送他一副頂級的須囊。後來漢獻帝也感嘆關公的鬍子漂亮，問起這件事，感嘆道真美髯公也！從此關二爺就多了個美髯公的外號！

唐烈一邊瞪大眼睛好奇打量，一邊恭恭敬敬地彎腰呈上信件金筆，大略說了來由。

古師傅不看金筆，雙手接過他外公的信，細細讀了起來，反覆看了兩遍，嘆了口氣，低聲道：孩子，你過來，我給你摸摸骨。

唐烈莫名其妙，上前到他身邊。古師傅雙手伸出，從他頭頂一路用力往下捏掐。唐烈覺得又癢又痛，不過他生性倔強，不想讓人笑話自己怕痛，臉上努力不動聲色。

古師傅把他從頭摸到腳，臉色卻漸漸難看起來，又叫他在屋裡來回走了兩趟，做了些下蹲，原地起跳等簡單動作，最後沉默了很久，又長嘆了一口氣，對他說：

“再公對我家兩代都有大恩，現在他老人家開口，原本我萬不會推辭！但是兵娃兒啊，你的年齡稍稍大了些，要練功本來就晚了幾年。光是晚了些也能想法補救，但是我摸過了你的骨骼，發覺你的先天條件也不好，中人之姿都勉強，你要想練好，只怕出十分力，只有別人三四分效果，到時候時間精力也花了，落不到著，反而耽誤了你！你自己咋想的乃？要不你今天再回去跟再公商量一下？”

唐烈滿腔憧憬興沖沖而來，這時只覺得被潑了一盆冷水。想起外公單名一個再字，這個“再公”自然是古師傅對他的尊稱。行前外公叮囑對方如果推脫，不必再開口，鞠躬離去就好，此時正要行禮，忽然看到旁邊那個肌肉少年一隻手握拳遮捂口鼻，居然好像在勉力強忍笑意盯著他，一副看他笑話的模樣，不由心頭微惱，脫口而出：

“古師傅，我吃得苦！十分力不行，我願意出十五分，二十分力！你能收下我嗎？”

古師傅微一皺眉，突然翻臉伸左手握住唐烈右腕，碰的一聲把他右手按在桌面，自己空著的右手一抖，一把匕首從袖中悄無聲息地滑出！

他右手高高舉起匕首，雙眼圓瞪怒視唐烈道：

“小東西不知天高地厚信口開河！你說出二十分力就出得起麼?我廢你一隻手杆，看你還嘴硬練得成不！”

唐烈大驚，急忙用力掙扎。但他人小力弱，對方手似鐵鉗一樣，哪裡掙得動！只見一道寒光，匕首已經紮下！

唐烈又驚又怒，卻只見那把匕首直直的釘在桌上，並未傷到他的手，不由一愣，看向古師傅。

對方竟然好像比他還吃驚，死死盯著他。唐烈只覺得莫名其妙，兩人對視了片刻，唐師傅轉頭問那個少年：

“你看到了嗎？是我看錯了？”

肌肉少年也是一副見鬼的表情，搖頭說：

“沒看錯，沒看錯，還真的有這樣的人！”

三個人互相大眼瞪小眼一陣，古星易忽然重重地拍了拍唐烈的肩，似乎心中激動，嗓音都略微變得尖利：

“娃子，不錯不錯。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正式入室弟子！這是你師兄王軍兒。你跟他到後院練功場轉一轉，認識下其它師兄，熟悉下地方，等會兒再回這裡找我。”說完轉身從身後藥櫃上取下一個大大的玻璃酒罈，裡面泡滿了各種藥材，一株粗大的人參尤為顯眼。

古師傅倒了一小杯藥酒，掀開須囊撥開鬍鬚一飲而盡，然後坐上一張竹躺椅，閉目養神，再也不睜眼說話。

唐烈只覺得莫名其妙，那肌肉少年王軍已經上來一把抱住他，嘻嘻哈哈就拖著他往後院而去。

大廳後房舍不少，從兩側一字排開。這位王軍師兄十分熱情，人也健談，拉著他一路介紹哪間屋是給病人針灸按摩的，哪間是儲存藥材，哪些是師兄弟們住宿吃飯的地方。片刻兩人就熟絡起來。

唐烈問起前面診所怎麼看不到病人，才知道病人和師兄弟們大都叫古師傅為古爺，而古爺有一個規矩，每天早上只放三十個號，看完以後如果老病人有突發情況可以再插五個號。最多半下午看完三十五個病人便絕不再診治，明日請早。

唐烈人極聰明，又愛琢磨，但他此時尚小，自然不知道後來飢餓營銷的道理，只覺得古爺有錢不掙，行事頗為神奇！

直到很久以後，他仔細觀察琢磨，才慢慢明白裡面的道理。自己的這位師傅古爺不同於之前講過的那種大師騙子，他是真有大本事，但他也同樣喜愛聚斂錢財。他治療跌打損傷和常見的普通病症確有一手，但本身並不以此賺錢，進項另有奧妙！而日常的診費藥費收得並不貴，一來以此揚名，二來給徒兒們一個撈外快的機會。每天三十個號肯定遠遠不夠，而徒弟們實際上就起到黃牛的作用，包攬了發號的權利，這筆額外收益就讓師兄弟們和古爺的關係更為親密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