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枕煙回過神來。

一柄雅緻古樸的長劍高懸在前方的黑暗中,閃爍著紫色的電芒。

這讓她心下一喜,原主是變異的雷電系靈根,和這把劍屬性正相符。

頭頂的點點星芒已然褪去,守門弟子略粗的嗓音劃破了這片玄奧的寂靜:“既選到了劍,便快些出來吧,還在裡面磨蹭什麼!”

喬枕煙心情甚好,沒和守門弟子計較。只是此時,劍閣深處卻傳來蒼老嘶啞的笑聲:“哈哈哈哈,妙啊,妙啊!”

守門弟子面色一變,當即跪了下來:“師祖莫怪,弟子、弟子無意驚擾到您!”

那疑似“師祖”的聲音沒理會他,反而饒有興味地問喬枕煙:“你是謝蒼筵的徒弟?”

“是。”喬枕煙平靜地回答。

老傢伙“噫”了一聲:“勸你離他遠點,我這弟子性子偏執得很。雖說外表冷清,仙風道骨,內裡卻終歸是肉/體凡胎,偏偏還極力壓抑著。”

……弟子?

喬枕煙彷彿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資訊。

她點了點頭,恭敬道:“是,多謝師祖提點。”

見那道聲音不再說話,喬枕煙作了一輯,悄悄離去。守門弟子原本還想抱怨兩句,這回卻不敢多言,只盯著她那把劍看。

喬枕煙用衣衫將劍擋住了,不給他看。

衛衡搖勾唇淺笑:“聽說你們劍修對劍的佔有慾很強。”

喬枕煙瞥了他一眼:“難道你不是劍修?”

“算是半個。”衛衡搖收斂神色,“別的領域多少也會一點。”

喬枕煙點了點頭,沒說話。

衛衡搖又道:“師姐可以先將此劍中的劍靈喚醒。”

劍靈?

喬枕煙立時便想起,剛才幻境裡纏上她身體的巨蛇。冰冷的鱗片隔著一層衣料緩緩遊移,彷彿在等待時機予以絞殺。

她莫名打了個哆嗦。

“這劍有什麼來頭嗎?”

“此劍名喚‘破軍’。”衛衡搖淡淡開口,卻未過多解釋。

喬枕煙暗暗記下這個名字,決定有時間自己查查。

她朝劍裡注入一絲靈力,嘗試與“破軍”溝通。

一股磅礴浩大的意念隨之甦醒,甚至反客為主,侵入了她的識海。原本平靜的意識海洋,頃刻間化作骸骨堆積的屍山血海,殺伐戰鬥之意有如實質。

這股凜冽昂然的戰意令喬枕煙心神劇震,若非她是穿越者,魂魄之力強大,只怕早就因此失態。饒是如此,她一雙清冷的紫眸也盈滿了水光,牙齒緊咬著唇瓣,強自抵禦著臣服在地的衝動。

墨髮高冠的背影浮現於血海深處,黑雲低垂,海面翻湧,隱隱有龍蛇之影盤踞其間。

識海里,喬枕煙化作一個小人,向前追了幾步,大喊道:“我記得你!”

那人低低地笑了一聲,卻惡趣味地微挑語調:“那麼,主人對我可還滿意?”

“原來你是劍靈啊……”喬枕煙恍然大悟,“難怪昨晚會出現在我的夢裡,看來我們果然有緣。”

“……劍靈?”男人一怔,“好,你說是就是。”

“那麼,願意和我締結靈契,此後並肩作戰,劍在人在麼?”喬枕煙認真地問。

“倒不是不行。”破軍愉悅地說,“只是,要祭煉‘我’為本命劍,需要不少天材地寶。”

喬枕煙瞳孔地震,這可真是要了她的命,原主的儲物袋早就丟了,除了洞府裡的陳設,和離開前種在山頭的幾棵靈草外,她可謂是一窮二白。

“可以先結契。”破軍還是背對著她,負手而立,“我說會為你所用,便會為你所用。”

“好。”喬枕煙道,“但你至少轉過身來,和我握個手擊個掌吧?”

“男女授受不親。”破軍冷淡地道。

喬枕煙:“……劍靈也有性別啊?”

男人陰沉地笑了一聲:“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變成……”

可能是有先入為主的印象,喬枕煙一想到破軍變成女孩子的畫面,就覺得充滿違和感。

忙擺了擺手:“不必了不必了。”

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喬枕煙有些遲疑地問:“那我每天將你拿在手上,剛才還抱在懷裡,你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破軍沉默了很久,幽幽提醒:“衛衡搖還在等你。”

於是喬枕煙和破軍締結了一個暫時性的契約,便毫不客氣地將其踩在了腳下,御劍朝映劍峰飛去。

“師姐和劍靈聊得可還開心?”衛衡搖懶洋洋地問。

喬枕煙瞥了他一眼:“劍靈的聲音和你好像。”

“緣分。”衛衡搖唇角微勾,極為配合地回答。

“就是比你正經多了。”喬枕煙補充。

衛衡搖輕笑一聲,狹長金眸微彎:“你在說一把劍正經?”

……不,我是在說你不正經。

喬枕煙憋住了吐槽。

說話間,二人已落在映劍峰前。謝蒼筵是映劍峰的峰主,只收了喬枕煙和衛衡搖兩個真傳弟子,山上再無他人。暮色四合,流雲拂過,更顯得四下冷清寂寥。

謝蒼筵閉關的事情喬枕煙是知道的,否則,若是得知了她被魔修抓走,劍尊多半會提劍殺到魔域去——當然,不是出於情愛,而是為了弟子的安危和正道的顏面。

“我有些困了,”喬枕煙看向衛衡搖,月光下少年眉眼昳麗,身後花枝亂搖,說不出的勾人,“師弟也早些回洞府休息吧。”

“多謝師姐關心。”衛衡搖道,“只是……”

“只是?”喬枕煙好奇地支稜起耳朵。

“最近靈草田附近總有妖物出沒,那妖極擅隱匿,我倒沒能抓住。”衛衡搖修長淨透的手指隨意扶上花枝,鴉黑的長睫半斂著,頗有幾分乖巧的意味。

畢竟是同門,他好生說話,喬枕煙倒樂意幫這個忙,而且……她的那幾棵靈草也種在靈草田裡,那可是她為數不多的家當,萬萬不可被妖物偷吃了去!

她一把拽住了衛衡搖的衣袖:“師弟,此事刻不容緩,我們現在就過去!”

二人出現在靈草田邊,喬枕煙憑著書中的記憶,朝自己種靈草的那塊區域看去。

不看還不打緊,只見朦朧柔美的月光下,一隻毛色雪白的兔子正在對著她的靈草啃!

喬枕煙怒上心頭,當即將破軍出鞘,伴隨著錚然破空之聲,劍尖指向了那兔子的咽喉!

她也沒打算真的殺害小動物,只是先立威震懾一下。

兔子嗚咽一聲,連忙停下了動作,用一雙溼漉漉的紅眼睛,求饒般地看著她,兩隻前腳還擺出了作輯的動作。

“還挺可愛。”

這倒讓喬枕煙有些不忍心嚇它了。

衛衡搖上前一步,隨手提起兔子的尾巴,倒懸在半空:“師姐喜歡?”

喬枕煙移開眼神,口是心非地道:“居然偷吃靈草,為了懲罰,就把它關進籠子裡當靈寵好了……還有,你這麼提著它它會疼的……”

衛衡搖忍俊不禁:“別看它外表可愛,說不定是活了千年萬年的妖君呢。”

喬枕煙不信:“妖君的原形怎麼可能會是兔子,至少也得是朱雀白虎,麒麟鳳凰吧。”

在書裡妖君是個殺伐隨性的瘋批,她還能不知道?這傢伙又怎麼可能變成一隻軟綿綿的兔子,還眨著眼睛向她求饒?想也知道不可能。

衛衡搖點了點頭:“是啊,如果妖君的本體是隻兔子,那還真是…有趣。”

他手裡的兔子紅著眼睛,便要咬向衛衡搖的手腕。

衛衡搖眼疾手快地扼住了它的後頸勺。

喬枕煙無奈道:“要不,我來抱著它?”

兔子支稜起耳朵,竟有模有樣地點了點頭。

衛衡搖眯起金眸,和兔子對視了一眼:‘既然你這麼想當靈寵,那就不用再變回人身了。’

他抬起手閒閒在兔子的靈脈上點了幾下,便表情懶散地將兔子遞到了喬枕煙的手上。

喬枕煙對剛才的暗流湧動毫無所覺,她朝靈草田裡瞥了一眼,見她那幾棵稀有靈草長勢良好,只爛了一片葉子,總歸稍微放下心來,抱著“罪魁禍首”返回了洞府。

“你不回你的洞府麼?”喬枕煙看向跟在身後的師弟,“天色好像不早了。”

“我幫師姐造個籠子,免得這兔子又跑出去偷吃靈草。”衛衡搖關切道。

喬枕煙一想也是,便看著衛衡搖砍了幾棵竹子,動作乾淨利落地編織成一隻竹籠,將那兔子給裝了進去。

“謝謝師弟。”她友善地笑了笑,將衛衡搖送至洞府門口。

“我就住你隔壁,”衛衡搖道,“有事直接來找我便是。”

喬枕煙撓了撓頭,回憶道:“可師弟不是住在……山另一邊嗎?”

“剛搬過來。”衛衡搖一本正經,“師尊如今在閉關,宗門大比在即,我怕別人來找你麻煩。”

“那我送你回去。”喬枕煙客氣道。

衛衡搖眉梢微挑,只聽話地“嗯”了一聲。

二人來到一處黑黢黢的山洞前。

喬枕煙望著一件陳設都沒有的天然巖洞,嫌棄道:“這是你的、洞府?”

“剛搬過來,總歸有些簡陋。”衛衡搖不以為意。

喬枕煙深吸了一口氣:“我去給你拿個打坐的蒲團來。”

容貌俊秀的少年在清冷月下抬眸,一雙明亮的眼睛閃爍著惹人憐愛的流光。

如果剛才兔子的眼神讓喬枕煙心生不忍,那麼這個眼神直接讓她血槽空了,她忍不住問:“是我怠慢了師弟麼?”

衛衡搖緩緩搖頭,碎髮在風中微微拂動,更襯得容顏絕美無雙:“不。只是我想,師姐的洞府裡,容得下一隻打坐的蒲團吧。”

喬枕煙不解地撓了撓頭。

“我想在你的洞府裡打坐。”衛衡搖只好直球,“可以麼,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