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助監督臉不紅心不跳地點頭保證,哄走了爆炸處理班的警察們。

萩原研二離開之前耿耿於懷地看了一眼東證大樓。

東證大樓內部。

咒靈創造出的生得領域改變了整棟樓的結構,從外面看不出異樣,但是內部已經變成了昏暗又潮溼的廢棄大樓。

加茂由依踩著一地汙水來到電梯前,戳了戳按鍵發現沒有反應,發生爆炸的地點在二十八層,看樣子她得自己爬上去了。

“哎……”由依嘆了口氣,爬樓對一級咒術師來說只有幾分鐘的事,但是因為生得領域導致周圍又髒又臭,讓愛乾淨的她非常難受。

從一樓往上走,幾乎每一層都能聽見普通人的呼救哭喊聲。

這棟大樓裡還有不少沒能逃出去的市民,他們被困在生得領域內驚慌失措。

加茂由依沒有停留,加快腳步往樓上走。

她的任務是支援高專學生,這些普通人一時半會不會有危險,等解決了咒靈自然有人去救他們。

二十八樓之上衝野信介三人正在單方面捱揍,更準確來說是在狼狽地逃命。這隻咒靈成長得太快了,他們剛進入這裡時就發現了生得領域,然後來不及聯絡輔助監督進來的門就消失不見了。

電話在這裡也打不通。

想要救普通人離開生得領域,必須先祓除咒靈。

衝野信介受傷最重,他左腿膝蓋下面的部位盡數缺失,雙手的手腕被反向折斷完全用不出一點力量,全身上下還有大大小小的傷口正在滲血。

兩個同伴架著他四處逃竄。

“你們別管我了,咳咳……帶著我大家都跑不掉。”衝野信介神情疲憊,咳嗽時牽動內臟出血噴的滿地都是。

黃髮少年嘖了一聲,沒理會他的話,繼續轉頭觀察咒靈的行動。

另外一個黑髮的學生也無視了衝野的提議,指了指樓梯道:“從那邊走,一樓應該有醫療箱,先給衝野止血。”

其實他們兩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要不是危急關頭衝野擋了上去,那後果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為此衝野失去了左腿,他們倆就架著衝野跑。

“喂!你們有在聽我說話嗎!咳咳咳。”衝野信介已經累了,他現在渾身發冷“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們,今天是時候坦白了……”

“閉嘴!有什麼話出去再說。”黃髮少年名叫豬野琢真,他不想在這種時候聽這樣的話。

衝野信介苦笑:“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這件事情讓我自責了很久,如果、如果不說出來的話我會永遠責怪自己。”

另一邊的黑髮叫星野和矢,他眸光黯淡,沒有打斷好友的聲音。

兩人架著他一路往樓下奔去,身後不遠處傳來咒靈興奮的嘶吼,它成長的速度極快,正瘋狂地朝三個咒術師跑來。

衝野信介感覺自己身體更虛弱了些,深吸一口氣愧疚道。

“咳咳咳……其實,之前我們去抓捕『黑冢』的時候,在那間三人旅館裡,我不小心把你們的牙刷擺反了,但是後來……咳咳,後來你們倆都沒注意就那樣用了,這個秘密一直讓我很內疚──”

“咚──!”

豬野琢真和星野和矢同時放手,把重傷的衝野信介丟在了地上。

“你小子!我說那幾天牙刷怎麼臭烘烘的呢!”

“你禮貌嗎?!我還沒怪你的牙刷上沾了菜葉!”

“呃……打擾了?我來的不是時候嗎?”

就在衝野、豬野、星野,這三個野發生內訌的時候,加茂由依走到了他們下一層臺階處,兩撥人正好面對面相遇。

“由依姐!”癱在地上的衝野信介看到她竟然有點感動的樣子。

五條老師私底下介紹過這位高層女惡魔,據說是自帶戰鬥能力的奶媽,可以和硝子醫生一樣使用反轉術式。

加茂由依指了指他們身後:“要不我先對付那個東西,你們到旁邊吵去?”

咒靈逐漸逼近,此刻距離他們不過十米。

豬野和星野對視了一眼,粗暴地將衝野拖起,三人一溜煙跑到了加茂由依的身後。

由依笑了笑沒有說話,迎著那隻咒靈走去,邊走邊握緊拳頭,把大量咒力匯聚到一個點。

只幾秒鐘的時間咒靈就撲了上來,張開血盆大口不斷重複著:“跌停……跌停……跌停!”

她朝著咒靈下巴狠狠打出一記上勾拳,力道之大直接將咒靈打出了天花板,一連向上撞了好幾層,又回到了二十八樓的位置。

“真晦氣,以後不許對我說出跌這個字。”加茂由依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也不準提綠色。”

怎麼是個如此不吉利的咒靈?!

這半年來夏油傑的特訓很有成效,尤其是近身戰鬥方面她還挺自信的,眼下咒靈吃了記重拳,估計要在上面恢復一會。

由依轉身走到三個高專學生面前,摸著衝野信介的腦袋使用起反轉術式。

衝野信介覺得有一股熱流緩緩進入身體,隨著血液的迴圈到達每一處角落,他的傷口在不斷癒合,左腿處長出了新的骨頭和血肉,最後被一層面板包裹起來,變得完好如初。

整個過程僅僅用了幾分鐘而已!

加茂由依收回手:“簡單急救一下吧,內傷治療起來太浪費時間了。從現在起我去對付咒靈,你們三個分頭去搜救大樓內的市民,能做到嗎?”

“能!”三人齊刷刷地回答。

衝野信介站了起來,他身上還有些內傷但是完全不影響行動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樣就是最好的安排,他們面對那隻咒靈時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與其在這裡拖後腿,還不如去救普通人。

他朝著加茂由依深深鞠了一躬,然後三人一起向下跑去。

由依莫名其妙,東京高專的人這麼容易對別人產生信賴嗎?難道忘記之前被奴役的日子了?這群人簡直單純得可怕!

就像五條悟一樣嚴重缺少心眼,跟他們京都高專簡直沒法比。

加茂由依感慨著上樓,二十八層中那隻咒靈已經緩了過來,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樓梯入口。

她慢慢走了進來:“好了,礙事的傢伙都被我騙走了,你再不出手的話我可就要祓除了哦。”

說完,轉頭看向窗外。

外面不知從什麼時候下起了雨,而且這場雨有越下越大的架勢。

路邊的『帳』被人解開了,二十八層的高空之上懸停著一隻飛行咒靈,身穿袈裟的夏油傑坐在上面,正撐著雨傘懶洋洋地往裡看。

經過她的提醒那隻咒靈才驚覺到特級的氣息,之前夏油傑一直隱匿著自己的咒力,見被發現了就好奇的從窗戶跳了進來。

“你什麼時候注意到我的?”他身下這隻飛行咒靈術式特殊,可以透過雨水將存在感削弱到極致,連特級咒術師都很難察覺。

由依指著窗外說:“我把它揍上來以後發現『帳』沒了,肯定是你這個傢伙偷偷來了。”

她說話間那隻咒靈表現得十分躁動不安,剛一揮爪子就被夏油傑按住了,他無奈道:“你真是給我找了個麻煩,我暫時還不想跟高層對上。”

“哦……不是你讓我把咒靈出現的地點告訴你嗎?之前給你說的那些低階咒靈你又嫌棄,我還以為這一隻你會喜歡呢。”加茂由依語氣無辜。

夏油傑揉了揉眉心:“喜歡歸喜歡,但咒術師和輔助監督已經到了現場,這種情況下我只能派人把輔助監督引開,敲碎了『帳』才進來的。”

言下之意是太麻煩了,他本來的意思是讓加茂由依提前告訴他咒靈出現的地點,然後他趁咒術師趕到之前去收服,這樣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由依應付著點頭:“那下次有機會的話我再提前告訴你吧。”

夏油傑嘴角微抽,金主小姐的樣子簡直不能再敷衍了。

他派出去的人無法引開輔助監督太久,等他們回來發現『帳』沒了就會意識到出了問題,所以夏油傑不打算在這裡逗留,他發動術式將掙扎的咒靈搓成了一顆球,接著張大嘴巴將咒靈玉吞了下去。

“哇!你……你一次能嚥下這麼大的東西?喉嚨真棒。”加茂由依是第一次看到夏油傑吃咒靈,還挺震驚的。

夏油傑挑眉:“我以為你會關心這個東西的味道。”

“確實有一點好奇,但是一想到問完你之後還得花心思安慰你就不想問了,畢竟它看上去可不好吃,我懶得對五條悟以外的男人花心思。”

夏油傑嘴角抽搐,扭頭就往窗戶邊走。

自從認識加茂由依以後他的嘴角就經常抽搐,她要不是個天賦很好的咒術師的話,早就被夏油傑一巴掌拍死了。

“哎?這麼快就走了嗎?對了我給你說,五條悟發現我身上有你的殘穢了,為了避免麻煩我把他派去出差了!”由依揮手說道。

夏油傑腳步一頓,麻木地側頭:“……注意你說話的語氣,不要講的好像我們有事一樣。”

說完他就踩著咒靈離開了。

加茂由依撇嘴聳肩,這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其實不太想給夏油傑提供咒靈的地點,一直以來都是找一些二三級的雜魚發過去,有些甚至引不起夏油傑的興趣。

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由依就是覺得讓他太強大了不好。

萬一她以後成了五條家主母,說不定還得回過頭來幫五條悟對付他,還是讓夏油傑的實力維持在可控範圍內最合適。

今天這隻咒靈是個例外。

因為它成長得太快了,大有突破成為特級咒靈的架勢,保險起見由依做了兩手準備。

如果夏油傑來了那就讓他去抓,如果夏油傑沒來她就自己花點精力去祓除,為此她還特意帶了一件備用的外套,免得到時候身上又破破爛爛。

咒靈被夏油傑帶走後生得領域就消失了,連同那場雨也停了下來,天空不斷放晴露出了彩虹,大樓內部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

在不同樓層的三個學生知道這是加茂由依那邊結束了,於是他們更加賣力地組織市民去逃生。

這才過去了多久?那女人就把一隻接近特級的咒靈給祓除了!

加茂由依還不知道她在三個野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些,她走出東證大樓,遠遠就看見幾位輔助監督從馬路對面跑來。

“加茂小姐!我們來晚了!”

“剛才有人挾持了伊地知,我們追了兩站那個人就消失了。”

“抱歉加茂小姐……”

伊地知是她今天帶出來的輔助監督,這個人是低了五條悟兩屆的學弟,他從高專畢業後就進了社會安全科,因為沒什麼戰鬥力所以成為了輔助監督。

由依像模像樣地驚訝道:“現在治安這麼亂嗎?大街上就有人敢挾持了?”

“嗯……”伊地知無措地站了出來,他雖然上過高專,但是隻會用簡單的結界術為術師提供支援。

更不用說他身形瘦弱,面對魁梧點的普通人都打不過。

一旁其他輔助監督替他解釋:“好像是個受這次股票影響的股民,以為我們是東證的工作人員,所以挾持了伊地知要求還錢……”

“可憐的伊地知。”加茂由依感嘆。

伊地知潔高搓著手試探地問:“加茂小姐,大樓裡的咒靈已經祓、祓除了嗎?我看『帳』不見了,不知道里面的情況怎麼樣?”

由依比了個OK的手勢:“任務完成,我就把『帳』開啟了。”

幾人聽完均鬆了口氣,幸虧他們沒造成什麼麻煩。

沒過多久三位高專學生就帶著被困人員跑了出來,那些普通人看上去十分驚慌,後續的善後工作是輔助監督的活,加茂由依交代了幾句就先開車回了社會安全科寫事件報告。

忙碌的一天終於在黃昏後結束。

由依寫完事件報告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辦公大樓,剛走出幾步就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是那個誰來著……爆炸處理班的警察?”

萩原研二靠在國安局大樓外的牆壁上,被加茂由依的聲音打斷思緒,他微笑著走上前打招呼。

“又見面了可愛的小姐。你們政府部門的工作真辛苦啊,居然加班到天都黑了,我在這裡等了很久哦。”

加茂由依納悶:“你在等我?”

萩原研二點點頭。

加茂由依更納悶了:“等我有什麼事?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上班?”

“下午在東證的時候你們的工作人員提到了國家安全保障局,所以我就想來碰碰運氣。”他說著遞上了一袋果汁“要喝嗎?你身上有咖啡的味道,晚上最好不要喝咖啡,否則會睡不著。”

萩原說完後又加了一句:“這是給你買的,我沒有動過。”

由依狐疑地接過果汁:“特意給我買的?如果你今天沒等到我的話不就浪費了。”

從昨晚在夏油傑那訓練算起,到現在為止加茂由依已經超過三十六小時沒睡覺了,她的確在辦公室煮了不少咖啡。

“不會浪費,如果沒等到你就帶回去跟朋友一起喝。”萩原研二很會聊天,輕易就能讓人跟他交談起來。

加茂由依:“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他撓著頭髮猶豫了起來,片刻後終於解釋道:“我想問你關於東證爆炸案的事情,但是又覺得直接來找你像在質問一樣,所以就買了果汁送來,順便問一下。”

加茂由依瞭然:“東證的案子官方應該報道過了吧,你沒有看新聞嗎?”

交給媒體的新聞稿可是她回來後加班寫出來的。

“看過了,新聞上說因為東證二十八層的生活區域發生一氧化碳洩露所以產生爆炸,有毒氣體還導致了部分社員產生幻覺。”

“那你還有什麼問題嗎?”由依道。

“問題是你為什麼沒戴防護面罩進去救人,還能毫髮無傷地出來?

一氧化碳爆炸的條件除了溫度和壓力外最重要的就是濃度,既然是已經能發生爆炸的濃度了,你就這樣進去沒受影響嗎?

還有產生幻覺的解釋也不合理,二十八層出現了洩露,有毒氣體在排風管道內會被稀釋,很難在其他樓層中發生大規模的氣體中毒。

最奇怪的一點是……

有爆炸發生的現場,不管從什麼角度考慮都應該交給爆炸處理班解決,為什麼會移交給政府部門?”

萩原研二把內心的疑問一股腦說了出來。

加茂由依晃了晃手中的果汁袋:“你這還真像是質問啊。”

“抱歉,我只是想知道這起案件是不是存在兇手,還有你獨自救人的方法。”萩原研二默默愧疚,覺得剛才的語氣不太禮貌。

這位小姐又不是犯人,沒義務被他審問。

由依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面前的警察還挺較真,明顯不是敷衍能糊弄過去的。

新聞稿裡說部分社員出現幻覺,那是說給被困在生得領域裡那群普通人聽的,由官方出面告訴他們『你中毒了,看到的都是幻覺』。

這樣哪怕以後他們對人提起,聽見的人也會調侃一句那是氣體中毒害的吧?

這是最有效控制輿論的辦法,除非那群人裡有人天生敏感,就像那個金髮黑皮的警校生一樣,被咒靈刺激後可能會產生微薄的咒力。

如果真有這樣的人,那就把他挖來當輔助監督。

加茂由依突然想到了降谷零。

說起來這批警校生都已經畢業了,現在應該剛入職不久,不知道那個金髮帥哥是不是也到了爆炸處理班,如果他今天在場,可能會被生得領域影響。

“那個金髮還好嗎?”由依沒頭沒尾問了一句。

萩原研二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跳到這裡,他下意識回答:“你是問零?他畢業後和諸伏去了別的地方,我們有一陣沒聯絡了……”

加茂由依摩挲著下巴:“原來他叫零啊。”

萩原研二:“……”

看來這位小姐不準備回答他的問題。

知道那個金髮沒被領域影響,由依就繼續解決萩原研二的事情:“你是一個好警察,但是恕我不能把東證案件的詳情告訴你,因為這部分涉及國安局的保密條例。

以後如果在爆炸現場又遇到社會安全科的人就無需多問了,我們的工作內容不能給外界透露。

今天很高興認識你,作為果汁的回禮,我們留個聯絡方式吧?改天我請你喝咖啡……對了,我叫加茂由依。”

萩原研二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答覆,他怔怔道:“我叫萩原研二……很高興認識你。”

兩人互存了電話號碼,由依禮貌地向他道別,然後就乘著夜色開車回家了。

三十六個小時沒有睡覺,她覺得太陽穴都在隱隱作痛,利索地泡完澡還堅持敷了個面膜,最後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下午。

加茂由依被鬧鐘吵了三遍才不情不願地起床,雖然今天是週末,但是她還得陪科長去參加烏丸集團的酒會。

看了一眼時間,由依簡單做了點速食吃掉。

在這種大型酒會上根本沒人會真的去吃飽肚子,都是以利益為目的的交際,她做的飯一點都不好吃,但起碼還餓不死。

飯後由依洗漱了一遍,畫上精緻的妝容,挑了套繡著加茂氏家紋的大振袖穿上。

整套和服以月牙白為底,暈染了橙紅相間的秋色,金線勾勒的楓葉和金魚靈動地散落在四處,看上去栩栩如生。

加茂由依猶豫了一下,最後把長髮披在腦後,找了一朵流蘇髮飾卡在鬢邊。

整個人看上去明豔又端莊。

非常符合京都咒術師,御三家嫡女的身份。

臨近黃昏,輔助監督開車帶著科長來接她,由依檢查了一遍沒有問題後就踩著木屐下樓赴會了。

東京郊區,某座宏大的別館。

加茂由依下車後始終跟在科長身後三步的位置,走路時先邁出左腳,目視前方,臉上掛著優雅的笑容。

“加茂,你覺得烏丸集團怎麼樣?”松本科長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閒聊起來。

由依的笑容挑不出一點兒錯誤:“烏丸集團是個很優秀的企業。”

松本科長贊同地點頭:“那我打算派你來這交流一段時間,怎麼樣?”

加茂由依的笑容僵住了。

怎麼樣?

她覺得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