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雲華閣裡,回想著謝璟廷方才的話,蘇雲芊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他說想讓自己守寡,意思已經很明瞭,只怕是會設法謀害世子。

這人若真動了歪心思,再孤注一擲,倒也做得出來。

照著陳淑妃眼下的盛寵,雖然會叫他聲譽和前途受到影響,但想要保住性命並不難。

看來得設法早些離開侯府。

望著床榻上沉睡的謝靈,蘇雲芊內心此時思緒頗多。

她多麼希望謝靈能夠早日醒來。

哪怕是和離,好歹能夠有個一起應對危機的盟友。

如果又像前世那般,沉睡個七八年,身邊毫無半點自己的勢力,如何鬥得過陳淑妃。

“沫兒?”

明明記得當初將謝靈被迫害的訊息傳出侯府的就是這丫頭,可為何府上會沒這個人?

蘇雲芊埋頭苦思著,念頭一轉,她忽然有了新的思路。

“會不會沫兒是她本來的名字,進侯府為了掩藏身份用了別的名字?”

這樣想著,她思路頓時開闊了許多。

皇后和太子安插人進侯府,一來是為了打探侯府的情報,另外的目的則是為了接近世子。

嚴婆子那一干人被處置後,趁著這個空檔期,接近世子就是最合適的機遇。

“莫非沫兒就是春荷與苦喬當中的某一個?”

蘇雲芊若有所思的緩緩起身,走出寢房,正見春荷與洛兒在為謝嶼量著身體。

看到小姐出來,洛兒挽起謝嶼袖子,氣鼓鼓抱怨道:“小姐,您說二房的也太刻薄了些,好歹是自家骨肉,不給體面就罷了,何至於狠心將人毒打成這副模樣?”

蘇雲芊上前看了眼,方才在外院客堂裡就察覺到謝嶼身上傷痕累累,此時細看後,才發現小傢伙身上的傷比自己想象的要嚴重。

她彎下身來,目光灼灼的注視著小傢伙,柔聲詢問:“疼嗎?”

謝嶼緊抿著唇,沒搭理她,緩緩低下頭去。

蘇雲芊猜到該是謝琛那正室娘子徐氏所為。

要說這徐氏也有幾分可憐,可她嫁入謝家之前早就知曉謝琛的情況,並沒人瞞著她,她就算再嫉恨喬氏,也犯不著拿孩子撒氣。

眼下她還不能與這孩子太過親近,免得陳氏生疑,只道:“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待在雲華閣,你小娘便不會有事。”

本想親自替他檢查身上的傷,可手指剛觸到小傢伙胳膊,他就警惕的縮了回去。

丫頭們看得都是一愣。

知道這小傢伙不好馴服,蘇雲芊也未急著再與他親近。

她清楚謝嶼的性子,一旦他真的選擇與人親近時,心裡便會死心塌地的念著這個人。

否則,前世裡他也不至於豁出一切為謝靈報仇。

“洛兒,你去府醫院裡多取些上好的金瘡藥來,好好替嶼兒擦擦。”

看著謝嶼質樸的衣衫,蘇雲芊心裡酸酸的,又柔聲叮囑道:“再給他多裁幾身衣裳。”

吩咐完這些瑣事,心知他惦記喬姨娘,便對春荷說道:“你和檸兒去庫房挑幾匹料子送到喬姨娘院裡,再準備一百兩銀子給徐娘子,告訴我那弟妹,嶼兒如今過繼到了世子名下,好歹叫喬姨娘跟著體面些。”

聽到這話,謝嶼才抬眸認真看了眼蘇雲芊。

蘇雲芊再次友好的伸出手去,謝嶼沉吟片刻後,竟是將小手緩緩放進了她手心裡。

蘇雲芊朝他微微一笑,拉著小傢伙,兩人一大一小,一步一步邁進寢房裡。

看著滿頭銀絲的謝靈,蘇雲芊淺笑著說道:“你小娘畢竟是謝家的妾室,我如今能幫她的少之又少,你真想護她,誰也靠不住,只有靠著你自己變強大。”

房間裡安靜片刻,謝嶼突然開了口:“那我要怎麼才能變強大?”

指了指床上的男人,蘇雲芊道:“當然是要像你父親一樣,勤學武藝,好好唸書,將來做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謝家如今的一切都是靠著面前這位大伯掙下的,謝嶼最敬仰的就是此人了。

第一次見到心中仰慕之人,謝嶼心裡便有了幾分親切感。

走到床邊,握住謝靈的大手,他認真說道:“大......父親,我將來一定會像你一樣,成為萬人敬仰的將軍。”

床上,謝靈渾渾噩噩的,像是聽到有人在喚父親,好像還聽到有女人的聲音。

這幾年,他的意識總是時好時壞,有的時候似乎能感覺到身邊人講話,有的時候腦子裡又是一片空白。

依稀記得父親好像來過,還給自己娶了房妻子。

也不知父親用了什麼法子將人騙入府的,自己如今這樣豈不是耽誤了人家。

況且他這心裡早已容不下別的女子,就算能夠醒來,又如何做到好好待人家。

父親實在是做了件糊塗事。

他感到很苦惱。

思緒縈繞間,謝靈忽的想起錦陽城蘇家那小丫頭。

也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記得當初陷入昏迷前,從敵營中探聽到了她父兄被抓獲的訊息。

只可惜自己沒能順利回京,親自助她救回父兄,也不清楚訊息可有傳到太子耳中。

他很想睜開眼,可一連嘗試了許多次,整個身體僵硬得完全無法動彈。

正努力掙扎著,一道模糊的孩童聲音再度響起:“父親他會醒來嗎?”

“父親?”

“是在喚我?”

謝靈直接驚出一身冷汗。

我這是躺了多少年,怎麼已經有了孩子?

這難道是我與這位“夫人”的孩子?

都是什麼時候的事?

蘇雲芊並不知道床上的傢伙已經恢復了意識,慢慢靠攏過去,坐到床邊,一邊替謝靈按壓著手指,一邊說話:“你父親當然會醒來。”

感覺到有女人接近自己,謝靈下意識的想要掙脫她的手掌,但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力氣。

謝嶼冷不防瞧見床上人突然變得面紅耳赤的,連忙詢問:“父親的臉怎麼紅了?”

蘇雲芊定眼一看,那張如刀削般的俏臉,像是猛灌了幾十斤烈酒一樣,紅得可怕。

瞥了眼外面,她隨即拿來團扇,一邊替他扇風一邊解釋:“只怕是熱的。”

謝嶼一聽,也去拿了把扇子過來,幫著謝靈散熱。

洛兒與苦喬取完金瘡藥回來,看到屋內的情形,紛紛尋來扇子在床邊一頓猛扇。

在床上躺了三年,身體狀況總歸不如從前,謝靈凍得瑟瑟發抖,心頭直打寒顫。

“這母子二人,怕不是親的吧。”

他努力想要控制這具身體,卻始終徒勞無功,最後意識又漸漸變得模糊,再度沉睡過去。

須臾,臉色重新恢復了白皙顏色。

“好了,姑爺不熱了。”

洛兒停下扇子,欣喜的說道。

蘇雲芊抖了抖有些發軟的手臂,望著面前那張清雋疏朗的面容,雖說這人已經躺了三年,但整個人的精氣神仍在,完全瞧不出半點病秧子的神貌。

滿頭銀絲垂在兩旁,更彰顯出一種別樣的美感。

真不敢想象他巔峰時期是何等的英姿颯爽。

如果不是淪為木僵,謝靈現在必會成為風靡朝堂的大人物,什麼樣的娘子娶不到,自己死乞白賴的要做他夫人,也不知他醒來會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