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初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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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十月末,正值季節上的晚秋。而作為最北邊城市之一的北城,卻被強勢襲來的低氣溫席捲全城,從而正式宣告進入初冬。
而那時,最高學府之一的華清大學,正在籌備它的百年校慶。
彼時二十歲的梁眷正在讀大三,還在為室友韓玥如被系裡教授性騷擾的事情而奔波。
梁眷已經數不清這是她第幾次來院長辦公室喝茶了。
“喲,又來啦?”院長李偉明對梁眷的到來已經習以為常,一邊招呼她坐下,一邊給她倒上一杯茶水。
梁眷盯著面前那杯茶,又是千年不變的鐵觀音,喝的她想吐。
“院長,韓玥如的事,學校到底是想怎麼解決?”梁眷端起茶杯,象徵性的抿了一口。
李偉明照常打太極,“哎呀,這個事你先彆著急,校長這不是去外地交流還沒回來嘛?等他回來了,學校肯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解決方案的!你們要相信老師!”
梁眷聽膩了這些沒營養的官話,語氣有些不耐,“那麻煩院長給我一個準確的時間吧!”
“校長的行程哪裡是我能知道的...”
對著梁眷那雙沉靜又咄咄逼人的眼睛,李偉明說話的氣勢變得越來越弱。
李偉明不由得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坦白說梁眷長得真的不錯,成績又好,要不是性子太倔,真想把她介紹給自己兒子。
“院長,百年校慶可是華清的大事吧?你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什麼驚天大新聞吧?”梁眷混不吝的笑了笑,意有所指。
她原也不想這麼破罐子破摔的威脅,可奈何這個事拉拉扯扯了一個多月,學校就是沒有什麼動作。
李偉明聞言終於有了點慌張的反應,他強裝鎮定道:“梁眷,這事本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可千萬不要衝動!”
梁眷氣急:“道德敗壞的大教授性騷擾女學生這個事,您說,怎麼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人家韓玥如作為當事人都還沒這麼大反應呢,你這麼上趕著是圖什麼啊?”李偉明臉上的橫肉被氣得直顫,冷笑著繼續挖苦,“難不成被性騷擾的不是韓玥如,而是你?”
氣氛瞬間降到冰點,手機鈴聲卻在這時突兀的響起來。
李偉明平復了下情緒,接起電話的剎那又是和風細雨的,“今晚五點,世紀酒店28樓包房,放心吧姐夫,我沒忘!”
聽筒外放的聲音極大,梁眷發誓,她絕不是故意聽到的。
姐夫?梁眷心下一動,那應該是李偉明那個在市裡當領導的姐夫張主任。
張主任不放心的叮囑:“晚上吃飯喝酒的時候注意點分寸,飯局上還有今天剛從京都來的大人物,人家爺爺還有伯父可是...”那邊突然壓低了聲音。
再到後面梁眷就聽不清了,但見李偉明嚴肅的神情,她大概能猜到來的是一個他們都惹不起的大佬。
華清的這百年校慶辦的還挺有面子,梁眷忍不住撇了撇嘴。
倏地,梁眷心緒一動,既然這個飯局有大人物在,那華清說了算的那幾個領導豈不是也都會在?她慢慢垂下眼,掩蓋住自己的情緒。
李偉明掛了電話,見梁眷不再像方才那般鬧騰,不痛不癢的說了幾句保證,就讓她走了。梁眷心下有了新的合計,也不再與他多做糾纏。
直到晚上四點五十,李偉明坐在包房內正陪著笑,側過頭卻見梁眷站在包房門口,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他才頓感不妙。
包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圍坐在一起的眾人也順著李偉明的視線方向看去。
為了避免麻煩,李偉明忙不迭地小跑出去,推搡著梁眷就要往外走。
拉拉扯扯的氛圍看起來著實有些奇怪,張主任看不出其中門道,自以為是的幫李偉明解釋起來。
“是華清的學生代表吧?怎麼來的這麼晚?偉明,還不趕緊把人帶進來?”
這下李偉明是徹底被架在碳火上烤了,張主任都發了話,他總不能否認說不是,不然又該怎麼解釋?
“梁眷,這可不是你能隨便說話的場合!你可千萬不要亂來!”李偉明急得滿臉通紅,小聲勸誡著。
梁眷微微偏頭,向包房內報以溫和一笑,順帶著用餘光掃視一圈。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穿著黑色高領毛衣的年輕男人,椅背上搭著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這身穿著,混在一群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堆裡分外扎眼。
梁眷悄悄打量著,這應該就是張主任口中的那位大人物,年紀看上去沒比梁眷大多少,舉手投足間卻帶著不符合他年紀的上位者的從容鬆弛。
穿著打扮一派含蓄低調,卻掩蓋不住眉眼間骨子裡的那份輕狂。
應酬式的寒暄被梁眷這個不速之客硬生生打斷,霎時間梁眷和李偉明身上就聚焦了屋內大部分的目光。
之所以是大部分,是因為坐在主位上的那個男人從始至終連一個眼風都沒有分過來半分。
梁眷這份不合時宜的叨擾,沒有影響到他絲毫。
他不過是有了一個抬手摸煙盒的動作,全桌人的注意力就又立刻回到他身上。坐在他右手邊的張主任忙不迭掏出打火機,籠著一團火,殷勤的湊到他眼前。
右手抱胸而坐,左手夾著煙,煙霧從薄唇間徐徐吐出,自下而上飄散的白煙漸漸迷濛住他半張臉。饒是煙霧繚繞,梁眷還是看清了他高挺的鼻樑和深邃的眼睛。
是個長得不賴的公子哥。這是梁眷對他的第一印象。
像是感受到了梁眷探究審視的目光,他撩起眼皮,眼神懶散,不帶任何感情的朝梁眷的方向瞥了一眼,還沒有聚焦便又移開。
不到兩秒鐘的掃視,梁眷感受到了那股渾然天成的震懾力,這是對她不禮貌注視的警告。
梁眷尷尬的將目光移向了他的周圍。他右手邊坐著的是李偉明的姐夫張主任,再依次是幾個在北城還算有頭有臉的人物。
之所以不認識,卻還肯定了他們的身份,是因為梁眷依稀在電視上看見過。
最末的幾個位置,坐的是華清幾個學院的院長。
校長確實不在,看來在這點上,李偉明的確沒有撒謊。
梁眷小聲回應著:“放心吧院長,我不糊塗,我只是想為玥如討個公道,並不是想讓華清完蛋。”
李偉明臉上放鬆了幾分,只是那顆心還沒來得及落回原位,便又被梁眷的話給提起來。
“不過我想,你們都得罪不起的這位大人物應該會在華清待上幾天吧?”梁眷狀作無辜道,“我能保證今天不犯渾,可保證不了接下來這幾天還這麼安安生生的過下去。”
梁眷話鋒一轉,反問道:“不過按李院長的處世之道來看,這安生日子能過一天是一天,誰管明天能怎麼樣呢,是吧?”
屋內張主任輕咳兩聲,端起酒杯掩飾住自己的慌亂,用眼神悄悄警告著李偉明不許亂來。
“行行行。”李偉明咬著牙無奈妥協,“只要這頓飯能安生的吃下去,我就和你商量處理韓玥如的事!”
直到梁眷帶著人畜無害的乖巧笑容跟著李偉明走進來,張主任才堪堪鬆了一口氣。
“都是學生,要不就挨著鶴南坐吧?”坐在主位左手邊的伯伯輩的男人打趣道。
梁眷跟著李偉明的腳步停頓住,神色也遲疑起來。
坐在主位上,被喚鶴南的那人神情放鬆的靠在椅背上,聽到此處才正眼打量了一下樑眷,玩笑道:“劉叔,您這不是說笑了嗎?我這都畢業多久了,哪裡還算是個學生?”
也許是剛剛吸過煙,他的聲音有些嘶啞,說起話來慢悠悠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小輩恭敬的抱怨和嘲弄。
然而,就是這幾分微不足道的恭敬,卻讓被喚作劉叔的人十分受用,笑罵道:“好好好,就算不是學生了,也都是年輕人吧,坐在一塊總比和我們這些老頭子有話說!”
底下的人也連忙稱是,跟著賠笑。
那人不再說話,只漫不經心地笑著,微微頷首表示了默許。
都是官場上的人精,見這一回合推拉完畢,張主任立刻起身把他的位置騰給梁眷。梁眷推辭不過,只得坐下。
梁眷落座後,也並不怎麼插話,和她身側的那人也沒有什麼交流。只是在別人提及到她學業的時候,不卑不亢的說上兩句,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安靜的聽著。
在他們說話的一來二去間,梁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隱約知道了坐在她左手邊的這個男人,叫陸鶴南。祖父、伯父還有堂姐都是華清的傑出校友,這次是專門從京都趕來北城,代表家裡長輩觀禮的。
期間,有人提議讓梁眷敬在座的各位一杯。一杯酒而已,梁眷沒有推辭的道理,欣然舉杯,一套祝酒詞說下來落落大方。
梁眷不擅長喝酒,一杯白酒下肚已經讓她雪白的臉上染上一抹酡紅。
可總有那沒有眼力見的人多嘴,“我說小梁啊,這在場這麼多人呢,只喝一杯可有點說不過去吧?”說完,眼睛還不懷好意般滴溜溜的在梁眷身上打轉兒。
梁眷捏著酒杯,酒勁上湧,隱隱有些慍怒,可當著在場這麼多校領導的面,她也不好發作。只得勉強維持住臉上的笑,推辭說自己酒量不濟。
面對這樣的說辭,那人並不買賬,“酒量嘛都是練出來的,多喝幾次就好了!”說完便端著酒壺站起身,邁步過來,作勢就要給梁眷倒酒。
這下樑眷臉上的笑意徹底撐不出了,進退兩難之際,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身旁響起。
“老謝,讓女學生練酒量是你最近新培養出來的癖好嗎?”陸鶴南抬眼看去,勾起唇角,不鹹不淡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