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雲陽城西大街熱鬧非凡,馬車行人絡繹不絕。

一聲“籲”打破和諧,小廝甩鞭,馬兒嘶鳴,攤販行人隨即駐足。

“公子,咱們好像撞到了個小娘子。”

車簾被掀開一角,只露出了一節如玉般的指節:“不讓路就碾過去。”

拿著馬鞭的小廝愣了愣,下意識的啊了一聲。

馬車內傳出來的聲音不大,但足夠摔倒在一旁的溫循聽清。

她身體不自覺顫了顫,捂著右腿腳踝趕忙開口:“別~,我讓開就是了。”

溫循咬了咬牙,那雙小鹿受驚般的眼裡隱隱有淚,她以手撐地,艱難的往後挪動。

美人盈淚於腮,欲落不落,何等可憐何等悽美。

周圍有正義的百姓頓時就忍不住了。

“都把人撞了,就算不將人送去醫館,好歹也下來扶一下啊,這都什麼人啊。”

“對對對,好歹也將人挪到邊上去啊,這兒人又那麼多。”

“...........”

小廝聽到一茬又一茬的指責,也有些為難,他試探性的開口:“公子,要麼您受累等等,小的去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車內的人沉默了一會兒,依舊用著那冰冰冷冷的語氣開口。

“碾過去。”

小廝臉上的笑僵住了,他在主子身邊伺候都快一年了,還是不適應這位的脾性,今日這馬若是踏過去了,地上這小娘子不死也得殘。

他看著還在緩慢挪動的小娘子嘆了一口氣,手中鞭子一甩,馬兒吃痛,高聲嘶鳴。

危險已至,地上的小娘子還未及反應時,已經有人猛的一下攬住她的腰。

男人動作迅疾,將她擁入懷中,退到三步開外。

溫循只覺疾風掠過,眼前景象飛速後退。

事發突然,她連驚呼都忘了,只感覺天旋地轉,頭暈眼花。

“多..多謝郎君。”她臉色慘白,咬著唇囁嚅道。

白衣郎君朝她彎了彎嘴角:“不必言謝,姑娘腿可還好。”

溫循垂眸悽慘一笑,單腳艱難的站定:“沒事沒事,就是崴到了而已。”

白衣郎君一瞧見小娘子努力站定的堅強模樣,先是蹙了蹙眉,隨即就親自扶住了她,嘴上還唸叨著:“得罪了。”

溫循不禁在心裡給這郎君的識禮悄悄加上了兩分,她靠著他低聲抽泣,像是被嚇到了一般,眼睛卻不動聲色的開始打量起這郎君的穿著。

樸素的白袍,靴子上也有落灰,腰間佩玉也是少的可憐僅僅有兩塊,瞧那成色也很一般。

溫循立馬就將剛加上的那兩分扣除。

她拿帕子捂著嘴,下意識跟他保持了些距離,指著不遠處的馬車道:“還勞郎君扶我過去一下。”

那郎君聞言沒動,“你若是要尋賠償就算了。”

他邊說邊就解下腰間的荷包,從裡面拿出銀子遞到溫循跟前:“那是建業城下來的貴人,他脾氣不好,你若是去了,估計討不了好。”

溫循嘴唇微張,那雙圓圓的杏眼迷茫的眨了眨:“郎君如何知曉的。”

話音剛落,小廝就將車簾掀開。

溫循眼睛倏忽間一亮。

馬車上下來的郎君生得極為俊美,狹長清俊的眼眸,微微上挑的眼梢,鼻若直峰,眉修唇薄,如同遠山雪蓮一般不近於世、不染俗塵。

她在雲陽見過的世家郎君多了,不論是氣質還是容貌竟無一人能與他爭鋒。

溫循暗喜後立馬露出一副不諳世事的清純模樣,秋水剪瞳含羞帶怯。

可惜,妾有情郎無意,媚眼拋給山豬看。

那郎君連正眼都沒瞧溫循,徑直朝著她身旁的白衣郎君出聲:“宴小世子倒是一如既往的俠肝義膽。”

溫循心裡咯噔一下。

宴小世子!不就是汝陽公主的獨子宴懷嗎!

她竟然有這好運,今日一撞就能撞到兩位貴人!

溫循趕忙屈身行禮:“妾身失禮。”

這麼一鬆手,她底盤不穩險些又摔倒,宴懷手疾眼快的一把摟住她的腰,才將她身形穩住。

溫循委屈巴巴的抿了抿唇,指了指他的袖子,聲音更是又小上了幾分:“我把您的衣服給弄髒了。”

宴懷低頭看去,衣袖上剛被她借力的地方赫然出現黑灰色的手掌印子。

他笑著搖了搖頭,扶穩了溫循後才開口:“怕成這樣幹嘛,不過就是件衣服罷了,哪裡用得著這般小心翼翼。”

一旁的容隱冷眼瞧著那小娘子臉上表情變換,他在宮裡見多這等把慾望寫在臉上的人,今日他本來是不想管這攤子爛事的,但一想到汝陽公主膝下只有一子,還是多嘴了。

“宴小世子在外遊歷這麼久,怎麼還單純的像是三歲孩童,別人一招手就能將你騙倒。”

他容貌昳麗,氣質高貴,有著青松般的孤傲,看向溫循的眼神更是鄙夷中帶著蔑視。

溫循有些怕他。

她往宴懷身後縮了縮,反駁的語氣帶上了些哭腔:“貴人好生無賴,明明是你的馬車撞到了我,如今還要冤枉我是騙子。”

她委屈的直掉淚:“我好歹也是雲陽溫氏的女兒,怎麼會大白日的訛人啊,我溫氏一族滿門忠烈,死守沛縣救了一城百姓,我溫循就算是去死也做不到這等汙門楣之事。”

小娘子淚吧嗒吧嗒的掉,顯得出言譏諷之人罪大惡極。

容隱面無表情的回話:“容某話已至此,宴小世子自便。”

宴懷蹙著的眉就沒緩過:“容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小娘子既是世家女,好歹也是個女郎君,何必開口就是冤枉人呢。”

他轉頭看向溫循,聲音溫和:“你莫怕,他就是嘴巴上不吃虧,其實心地可好了,我從小與他一起長大曉得他性子的。”

溫循得了安慰,磨磨蹭蹭止住了抽泣,目光在兩位郎君身上往返,最終在宴懷肯定的眼神下,勉勉強強點了個頭。

容隱緊抿唇,這小娘子的算計都快漏出來了,也只有宴懷這種對人不設防的傻子才會看不出來。

他問:“沛縣離雲陽相距數千裡,既然你是溫氏女為何出現在此?”

溫循臉色變得難看了些,她唇瓣翕動,正要辯解時,聽到那郎君輕哼了一聲。

“冒認士族身份可是重罪。”

溫循漲紅了一張臉,語氣憤懣神色屈辱:“公子行事是以己度人嗎?看誰都覺得是別有居心,我在雲陽是因為我的未婚夫郎在這兒。”

她昂起頭,繼續道:“我雖為士族可也懂人倫禮法,從未仗著身份欺壓百姓,像公子這般撞了人還理直氣壯反咬人一口的不就是仗著身份尊貴,欺負百姓不敢反抗嗎。”

時下貴族行事狂悖,欺壓百姓魚肉鄉民之事層出不窮,溫循這話一出立刻就讓圍觀的百姓感同身受了。

他們譴責的眼神頻頻看向容隱。

容隱不急不緩的打量著她。

他問:“你夫君是哪家的?”

“雲陽崔氏——崔闕。”

容隱冷笑出聲:“崔家郎君要娶的是幷州中正官之女施蘿,與你溫氏女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