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甘州,甘寧並不陌生。

姜雪讓他去尋人探訊息,其實也是讓他能順帶回家轉轉。

甘寧有些雀躍,點點頭,道:“臣去收拾行裝,明日一早便出發。”

姜雪吩咐了幾句,又拿出自己的玉牌交給他,道:“若路上發生什麼事情,拿著你們武安郎的令書和本宮的玉牌去尋州府衙門,總是能給你些倚靠。”

甘寧謝過恩,姜雪將他遣退,又喚來曉春,道:“你去我私人的賬上支取些銀票,明日交給甘寧,我有事拜託他去河西跑一趟,別委屈了他。”

曉春點點頭,突然對姜雪道:“殿下,陳錦來報過,今日駙馬讓黃福去驛站寄了封家書。”

“他說是家書?”姜雪問道,心下有些疑惑,“顧霖壇說的?”

她今日入宮前特意同顧霖壇提起要讓人去河東接他母親來京,就是想看看顧霖壇有什麼反應。

“是,黃福送信時,是讓門房備了馬車去的,就是這樣說的。”曉春答道,“陳繡已經去想辦法將信換出來了,約莫明天能拿到。”

姜雪點了點頭,道:“仍舊讓他們這幾日盯著顧霖壇那頭,他這時候必定要與同河東那邊通氣兒,想來必定有別的更隱秘的渠道。”

曉春謹慎道:“是,奴婢這就去轉告他們兄弟二人。”

姜雪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滿臉疲憊之色。

接下來的日子,只怕日日都要忙碌不堪。

眼下甘寧、阮義隋同江其斌都派了出去,手下只餘陳錦陳繡兩兄弟,還有一個徐翀。

她回想起今日姜鈺所查到的事情,素溪籍貫在宿州。

眼下宿州,又該派誰去呢。

她原本考慮過,讓景曄那邊的人手去查。

可其一,她已經將接顧母之事和糧行之事交予景曄,若再將宿州之事告知他,未免人情欠得有些多。雖說二人是利益聯盟,也沒得全由景曄出力的道理。

其二,素溪的身份會直接牽涉她與顧霖壇絕婚之事。顧霖壇與其他事情的關係她暫且不提,單這一樁拋棄糟糠、私養外室的罪名,足以讓她有足夠底氣上告朝堂休夫。

但如果這樁事的來龍去脈被景曄捏到手裡,此事到時未免不會成為他用來交換的籌碼。

而姜雪,不能讓這件事情揭發的時機,受到任何人的影響。

顧霖壇的身份如果真是晁氏遺孤,那麼背後牽涉之事就牽涉叛國罪名。

那麼他背後的人是誰,這件事牽扯的人都有誰?

在自己尋得這兩個問題的眉目之前——素溪之事絕對不能被捅破出來,否則,一旦打草驚蛇,只怕有人會即刻斷尾求生。

但是——

姜雪目前的籌劃是,在顧霖壇那些事涉朝堂的勾當全數被查清揭發之前,她必須先一步拿到絕婚的聖旨。

顧霖壇偽造身份、潛入中樞、通敵叛國這些事情,早晚要被放上臺面,由有司衙門徹底查清所有證據相關。

她不想同獲罪之後的顧霖壇還有牽扯,惹得父皇為難;而且只有絕婚,讓顧霖壇失去駙馬身份的倚仗,各司才能以雷霆萬鈞之勢一查到底。

所以,這其中的節奏,姜雪想要自己把握住。

如果交給景曄,若景曄的想法生了變數,她就會陷入被動境地。

姜雪無奈地嘆了聲氣,看來這幾日,武安郎又得派出去一個。

可眼下這樣用一個少一個終歸不是辦法,她必須要有些自己的人手才行。

派出去查探的,身手要好,思慮要周全,腦子更要靈活敏捷。

武安郎畢竟都是萬里挑一,而長樂宮的侍衛——

長樂宮中的侍衛用來看家護院或許可以,但若要派出去做事,還很是不夠。

拂冬捧了熱水進來,看到正愁眉不展的姜雪,小心翼翼出聲問道:“殿下可是累了?讓奴婢快些為您卸妝梳洗吧。”

姜雪沉默著,點了點頭。

“殿下明日早晨可還要去相府?”拂冬一邊絞著帕子,一邊不經意問道。

“去,”姜雪道,“外祖父畢竟還沒見好的訊息傳來,身為晚輩,我又在宮外,總該常常去探望。”

“也不知相爺這病何時才能好起來,這樣殿下與娘娘就不用日日憂心了,”拂冬輕輕為姜雪擦拭雙手,嘆道,“還有表小姐,她那樣活潑的性子,在相府日日拘著怕是也難受得緊。”

“瓊雙畢竟在江湖待得久了些,那些習性一時半會兒也改不過來,”姜雪輕笑道,“等外祖父好些,我再尋了由頭將她接出來。”

拂冬點點頭,放下帕子,伸手替姜雪卸下釵環。

姜雪突然靈光一閃。

瓊雙,她怎麼竟忘了瓊雙。

她抬眸神采奕奕地看著拂冬,道:“有法子了。”

拂冬問道:“什麼法子?殿下可又是遇到什麼難事?”

姜雪笑了笑,道:“沒什麼,你提醒了我,瓊雙這個性子,江湖上朋友想必是不會少。”

“殿下,”拂冬猶豫道,“奴婢之所以這樣說,是因著方才在院內聽到有婢女在議論。”

“議論什麼?”

“說是國舅夫人似乎有意給表小姐說親了,”拂冬低聲道,“也不知道是哪家開始傳出來的,像是已經在朝中一眾門庭之中開始物色世家公子了。”

“胡鬧,”姜雪蹙眉,道:“外祖父還在病著,此時如何能大張旗鼓議什麼親。這樣的話更不能從顧府傳出去,你警醒著點,叫府中下人不要再議論。”

拂冬低眉道:“是呢,奴婢已經將嚼舌根的幾個罵了,也敲打過了。但聽聞,正是因為相爺病得突然,是病中對國舅夫人耳提面命,說想讓表小姐早日有個歸宿,國舅夫人緊著去辦,所以這事這兩日才傳了開來。”

姜雪眉頭深鎖,突然問道:“可知道相府看上哪些人家了?”

“似乎是兵部尚書家的大公子,還有徐國公的次子,那位承襲了他外祖家鎮遠侯爵位的鄭小將軍。”

徐國公的次子,姜雪倒是有些印象。

徐國公的妻子是鎮遠侯的獨女,老鎮遠侯早些年為皇祖父鞍前馬後,皇祖父派他率軍攻打乾國,雖然屢戰屢勝,卻在最後一役受了重傷,待得勝還朝之後,已是誤了救治的時機,最終傷重不治撒手人寰。

由於獨獨只有一女,為了不讓功臣無後,當年皇祖父便下了聖旨,往後侯爺獨女所誕下的子嗣,長子襲國公府的爵位,次子便隨母姓,入鎮遠侯鄭家族譜,襲侯爵之位。

徐國公的次子姓鄭名勉,父皇早些年為感念老侯爺的忠貞勇猛,特封了他踏鴻將軍的名號,並將當年收歸皇家的鄭家鎮遠軍分出一支,待鄭勉成人之後記入他麾下。

而大冀多年未起戰事,這支軍隊雖然名字記在他身上,但從未真正被起用過。

是以鄭勉眼下並無戰功,只不過徒有一個名號虛銜。

但畢竟名下有這麼一支軍隊,鄭勉本人也不是文弱書生,平常沒事喜好到校場練兵,據說治軍算是有方。

而兵部尚書——好像是個老頑固,但也算是一股清流。

姜雪多次見皇帝被他氣得跳腳,此人為人從不結黨營私,一身正氣,但也正因如此,他每次若政見之上同外祖父不和時,是一分面子都不賣給皇帝、也一分面子都不賣給已經是古稀之年的盧相的,兩個都是股肱之臣,皇帝次次從中勸慰調停還要被他義正言辭地噎回去,很是心累。

至於他的長子,姜雪並不怎麼了解,只知道在這些世家子弟中,此人身手算得上佳,前幾年宮宴時父皇還賜過他一柄寶刀。

至於性子——俗話說虎父無犬子,大抵跟他那尚書老爹性子都是一樣耿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