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鬼屋化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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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相信了嗎?”
“……嗯。親眼見到這樣震撼的景象,就算不想相信,也只能不得不承認了吧。”
安知真拉上窗簾,將窗外廣袤無垠的黑暗遮擋在外,重新走回到茶几前坐下。
“整座城市都消失了,真是大場面。”
她嘆了口氣,喝咖啡壓壓驚。
“準確地說,是我們消失了,而不是城市。鬼屋的力量還沒有龐大到這種程度。”岑冬生說。
足以覆蓋一整座城市的“鬼屋化現象”,這得是鬼王出世的徵兆,起碼在如今這個年代,是不可能出現的。
“但這樣一來,知真姐也應該能理解了,眼下外界人沒辦法幫助我們,現代科技難以突破兩個世界的藩籬。在世人眼裡,我們就是一群人間蒸發的倒黴蛋。”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只能靠我們自己,從內部脫身。”
如果在他生活的未來,在擁有穩定秩序的大區城市內,一旦出現鬼屋化現象,就會立刻被偵查到,情況會在短時間內得以控制。統治機關將集結專業的咒禁師隊伍,派遣他們進入鬼屋,剿滅核心,救出倖存者……
這便是他所在的祓除科的工作。
但在缺乏完善的警報機制與祓除流程的今日,一旦被捲入其中,就只能靠運氣了。
這是一種生還率極低的殘酷考驗,但對於那些天生具備才能的人來說,亦是一種機遇;某次不幸的撞鬼事件,卻讓某個人從普通人成為咒禁師,從此崛起……在第一次浪潮席捲世界的前兩年,類似的例子不勝列舉。
“冬生,你有逃出去的方法?”
安知真眨了眨眼。
“嗯,我有。”
對他來說,這一流程再熟悉不過。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
“當然。”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微笑容。“我來,就是為了救你出去。”
……
在行動前,岑冬生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對安知真說道:
“先休息一會兒吧,彆著急。為了逃生,保留充沛的精力和良好的休息是有必要的。”
“……那你呢?”
“我是習慣了,而且身為禁師,有自己的休息方式。”他隨意擺了擺手,“不用在意。”
見他的表情不像說謊,安知真點點頭,起身準備回臥室。
“那我去睡了。”
在關上門前,知真姐又轉過身來,她在門沿邊只露出小半張臉,語氣輕柔: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晚安,冬生。”
“嗯,晚安。”
*
距離早上還有四個小時。
既然身處鬼屋之中,就算到了“第二天”恐怕也不會天亮。不過正因為如此,才要保持相對穩定的作息,紊亂的生物鐘可能對作戰狀態產生影響。
岑冬生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透過冥想彌補精力,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行動策略。
要帶上安知真,兩人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大腿還沒養成,不可能將希望寄託在對方是否會在關鍵時刻覺醒命禁上,他只能靠自己。
根據他的經驗,祓除鬼屋的一般流程主要就是圍繞著如何尋找核心,而核心往往會伴隨著最強大的那頭鬼怪一起出現。
就像打遊戲下副本,殺完BOSS得到獎勵(核心),副本就會自動消失。當然,現實中的鬼屋會殘留一段時間才會自然消解,具體時間根據自身的強度而定。
問題在於,他不確定對方的等級。
“如果是擁有‘空間操作’能力的甲等鬼怪,那可能真的有點難辦了,鬼屋是它們天生的地盤,所以才會有個‘屋主’的別名。”
理論上,一個成熟的、且能力偏向於正面戰鬥的甲等咒禁師,是有機會獨立驅除甲等鬼怪的,但岑冬生的問題在於……他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
距離他得到《虎魔披身》才過去了一週,連“第一重異能”都尚未覺醒,能依靠的只有人仙系強大身體素質,與高等級咒禁帶來的充足真炁量,能做到何種程度是個未知數。
“說到底,這次的‘鬼屋化現象’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對岑冬生而言,這的確又是一次出乎意料的發展。
鬼屋化現象不會平白無故發生,一般是某地有天然的陰炁堆積,導致出現了強大的鬼怪;或者是某種咒禁和禁物的所在地,產生了能吸引大量陰炁的磁場。
“量變產生質變”,陰炁匯聚之地,會將現實拖拽入另一個世界。
但距離他搬入小康樓,已經過去快兩個月,岑冬生畢竟不是普通人,這兩個月裡,若是真有以上兩種情況存在,他覺得自己不至於一點兒發現都沒有。
“天然聚陰地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剩下的就只有……最近這段時間,有外來的無主禁物進入小康樓嗎?”
岑冬生思索片刻,始終得不到答案,只能暫時放在一邊。
……
一夜無話。
“叮鈴鈴!”
清晨,定好的鬧鐘響了起來。在尖銳刺耳聲音的催促下,臥室方向傳來慌慌張張的“砰咚”聲。
岑冬生緩緩睜開眼睛,望向那邊,沉聲開口:
“知真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在挑衣服,不小心撞到腳了……”
呃,這又不是出去逛街。他想。
“抱歉,我太緊張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我家過夜……早上一起床,剛想出房間,才想到你還在家裡,而我連衣服都沒穿好。”
她的聲音中透著些許羞澀。
“稍等一下,我會盡快換上適合行動的衣服鞋子。”
……
岑冬生開啟客廳裡的燈,隨後聽到臥室的門再度被推開了。
他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眼前一亮。
正如她自己所說,今天的知真姐換上了一身適合運動的裝束,清涼的無袖短衣和勾勒出筆直雙腿的白色針織褲,身後一頭流麗黑髮束成長馬尾披在身後。
和平日裡都市麗人的氣質有所區分,今天的安知真一副活力女孩的打扮,簡直稱得上青春洋溢,看不出年齡。
“看呆了?”
見他不說話,安知真微微偏了一下腦袋,笑呵呵地問道。
“是有點。”
岑冬生老老實實地點頭承認了
“很好,那在挑衣服上我就沒算白費功夫。”
“嗯,我本來還以為鬼屋裡沒有太陽……”岑冬生說,“不過看看到知真姐這身打扮,就覺得哪怕不需要太陽,也已經很耀眼了。”
“哈哈哈,真會說話,你很擅長討女孩喜歡嘛,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討女孩喜歡?討上司喜歡!他在心裡吐槽。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可是社畜的求生之道,一點兒都不誇張。畢竟在強者為尊的咒禁師社會,當老闆的是真的有本事把下屬腦袋擰下來的。
見她今早起來的情緒狀況還不賴,岑冬生忍不住說道:
“你對怪事適應得還真快,知真姐。”
從普通人到知情者,在殘酷的世介面前,能爽快地接受真相併適應著活下去,這同樣是天賦的一部分。
“總不能受人保護還哭哭啼啼的,讓人看笑話。我還是想保留一點點屬於姐姐的尊嚴。”
知真姐微笑著回答。
“冬生,帶我走吧。”
*
走出房門,明明是晨間時分,外頭的走廊卻還是一片漆黑,這個世界陷入了永恆的深夜。
這邊的一排房間裡都沒有人,是處於另一個世界的倒影。唯有天上的月光,清冷地照亮著小康樓。
他們來到樓梯間,沿著旁邊的消防通道往下走。在下了一層後,知真姐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一把拽住了走在前面的岑冬生的袖子。
“等一下……”
她指了指樓梯下方,一臉緊張兮兮地壓低嗓音。
“那是什麼?是不是要躲過去比較好?”
岑冬生默默注視著這一層的長廊,一個白色的影子輕輕飄了過去,在淡淡的月光下散發著朦朧的光輝。
隨後又是一個,再是下一個……白色影子們成群結隊,排成行列在走廊上飄過,密密麻麻地擠在狹窄的通道上,就像下班時分的辦公樓。
這些白色影子看不清五官,只能從體型上勉強分辨男女老少,有的體型輪廓淡到幾乎要分不清,彷彿和周圍的同類融合在了一起。
“丁等鬼怪,最低階的浮游靈。”
岑冬生回答道。
“它們往往成群結隊出現,受陰炁吸引,同時自身釋放氣場,被這群東西包圍的話,人會很快產生虛弱感,因為它們會不斷汲取活物體內的陽炁。”
“……最低階嗎?”
“是的,連自身形象都無法凝聚的它們,其實沒有殺人的能力,只要不是一直待在它們的氣場中就不會死。見到後早點逃離或者避開就好了。當然,本身氣血衰弱的老弱病殘撞上了,還是有機率出事的。”
“你真瞭解啊……”
知真姐感慨道。
“嗯,稍微看過爺爺留下來的書籍。昨晚和你說過。”
雖然與知真姐科普鬼怪和禁師的知識時他並未吝嗇,但那些涉及到未來的內容,他自然是隻字未提。
如此一來,知真姐以後可能會懷疑自己的情報來源……為了防範於未然,岑冬生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虛假的過去,說自己在福利院的時候,和附近的一個老爺爺關係不錯,在對方去世前,他還從老人得到了一本記載著種種知識的古籍。
在“第一次浪潮”方興未艾之時,有一群繼承了古代咒禁師傳統的人利用祖輩們流傳下來的對付鬼怪的技巧,佔據了一定的早期優勢;但這種優勢在禁師社會中很快消失了。
在天生強大的命格與不斷湧現的全新咒禁面前,傳統成了笑話;至於對付鬼怪的經驗,人們很快就會總結出比古書上的記錄更科學有效的系統性方法。
岑冬生編造了這一身份,只是能讓自己的“知識”來源更合理。
他望向緊抓著自己袖子不放的女人。
“知真姐,你要不試試和它們接觸?”
岑冬生當然可以用真炁輕易摧毀這群擋路的鬼怪,但他覺得還是讓知真姐開始習慣鬼怪的存在會比較好。
“不用害怕。就像我說的,它們沒有立即奪走或是攻擊人類性命的能力,如果有個萬一,我會幫忙。”
我是安知真的引路人——這麼想的話,總覺得自己有點得意起來了。這可不好。
“……我知道了。”
知真姐顯然理解他的用意,沒有拒絕。
……
站在走廊與樓梯間的交界處,女人將手放在胸前,手掌覆蓋著的飽滿輪廓因呼吸而微微起伏。
安知真盯著前頭距離自己不過一米的白色影子,幾乎是從她眼皮底下飄過。她克服內心的些微不適感,睜著眼睛,往前踏出一步——
“……”
迎頭撞上了白色影子後,安知真的身體直接從浮游靈穿了過去。
在接觸的剎那,她覺得自己好像正在走入一場又溼又冷的霧氣中,渾身溼漉漉的,肩頭沉重。
有種生命力被剝離的感覺……但並不強烈。
“看來,冬生在這方面的知識都相當準確。”
女人心想,再次往前快速走出幾步,將白色影子甩在身後,最後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安知真回頭看去,浮游靈們繼續著自己的行進軌道,並沒有理睬她。
“哦。”
岑冬生在一旁拍手鼓掌,鼓勵道。
“做得很好。你會慢慢開始習慣的。”
女人因他的讚揚露出微笑。她下意識撫摸著自己的馬尾辮。
“……其實,我還是覺得心中沒底呢。要是我能和冬生你一樣,擁有和鬼怪對抗的力量,就不至於緊張了。”
“你會有的。”
“會嗎?”
安知真要是成不了禁師,那可真是天大的玩笑了。
“當然。不過不是現在。”
……
沿著樓梯繼續一路往下,他們很快來到了一樓。
“我好像聽到了聲音……又是鬼嗎?”
在即將踏出大門口之前,安知真再一次停下腳步。
“不,是人。”
岑冬生望向天井中央的花壇。
被無止境的夜色籠罩著,那個地方聚集起了十來個人影,嘈雜的響動從那個方向傳來。
他沒有感覺到陰炁,都是活人。
“看樣子,被‘鬼屋’捲進來的不止我們。”
岑冬生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