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陰雲遮月,綠鬱樹影,簌簌而動,在院邊落下抖晃似鬼魅的亂影。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掠入縣衙。

田運似是早有準備,此時等待在縣衙院子裡,一見那黑影便肅然起身。

黑影摘開斗笠,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容。

“老師,您受傷了?”田運詫異道。

李玄擺擺手,用嘶啞的聲音道:“無妨。”

少說少錯。

說完,李玄直接坐在一側的石椅上。

田運也不敢坐下,見李玄沉默,他便開始彙報近些日子雄山縣中的進展,以及明早出城剿匪的細節。

李玄剛開始聽著還好,可在聽明白之後,卻是越發驚怒。

一來是怒這田運。

你好歹是雄山縣的縣尉吧?

用手段也就罷了,居然還利用之前那“採花賊”的事,肆意妄為,這不過大半個月的時間,居然玷汙了不知多少良家女,殺了多少無辜人。

簡直就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二來是怒明日剿匪之事。

剿匪自是假,而滅殺李家才是真。

田家家主以及一眾高層皆有參與。

李玄完全可以想象,若是他沒有能夠伏擊蘇藏願,或者稍稍錯了半步,那等待他的便是家破人亡了。

待到聽罷,李玄擺擺手,嘶聲道:“按你計劃,明日寅時,我自會至。”

田運道:“屆時,我為老師準備一套縣兵鎧甲,委屈老師了。”

李玄負手而去。

田運也迅速地開始休整,明日大戰雖有老師助陣,但他還是要養足精神。

這些日子,他過的很爽,也很瘋狂。

待重和師兄弟們見面,他再觀那根本圖,應該能有新的進展了。

“採花賊可真是好。”

田運舔了舔嘴唇。

等明日將李家高手鏟除,再後吞併李家時,他要繼續以採花賊的身份出沒夜間,好好兒享受一番李家女眷。

...

...

夜漸深。

雄山縣明明是初夏,卻不知為何起了薄霧。

縣尉府中,田運正睡得迷迷糊糊,他無法完全入睡,整個人處於一種亢奮難眠的狀態。

就在這時,他的門外忽地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聲音在寂夜裡頗有幾分刺耳。

也不待開門,那門卻陡然被推開。

田運猛然從榻上坐起,一抓佩劍,看向門前。

這一看,他稍稍愣了下,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穿灰色斗篷的蘇藏願正雙目血紅,喘息而入,腰間長劍的劍鞘卻是都沒了。

田運下意識地感到有些不對,驚怒道:“老師,發生什麼事了?”

蘇藏願嘶聲快速道:“雄山縣有妖魔,那妖魔才是採花賊,我和他對了一手,不是他對手...他快來了。”

田運懵了。

真有采花賊?

他旋即想起了那些卷宗。

確實真有!

只不過,採花賊突然消失了,可現在既然出現並被老師確認身份為妖魔,那就不奇怪了。

他急忙從塌上蹦起。

雖說他已是秘武武者,但比起那些詭異的妖魔,卻還是心有餘悸,畢竟落石門追殺了他們那麼久,誰也沒有辦法。

田運一披外衣,提劍快速走到師父身側,剛要發問,卻聽身側師父道了聲“凝神”。

田運看向外面,忽覺有那麼一絲古怪,喃喃道:“這種天氣,怎麼起霧了?”

他全神貫注地盯向遠處。

忽地,遠處的霧氣裡浮現出一道輪廓。

那輪廓乃是個酒鬼模樣,神色之間帶著無比淫邪,就是那種“你說他不是採花賊都沒人信”的那種感覺。

酒鬼歪歪扭扭走來,在霧氣裡顯出幾分神秘和悚然,讓人情不自禁地感到幾分瘮人的感覺。

“他的速度非常快。”蘇藏願嘶啞著聲音道,“你我一同出手,纏住他,不能讓他發揮速度優勢,否則今日我們都得死。”

田運莫名地感到今日老師的說話風格有一點點古怪,可也只是一點點而已。他一轉念想到老師半路受傷,如今入縣又遭遇妖魔,此時稍有古怪緊張點也很正常。

噠...

噠噠...

酒鬼緩慢走來,越來越近,腳步如捶打在人心的鼓槌。

蘇藏願嘶啞一聲:“出手!”

田運如離弦之箭飛射而出,雙目泛紅,血氣激盪,劍光一閃。

可他距離那酒鬼還有丈許距離時,卻陡然感到脖頸處傳來難以言喻的劇痛,緊接著...他就看到自己好像越來越高,茫然中眸子下意識地往下一看,卻看到一具熟悉的無頭屍體。

那...那屍體,好像他自己啊。

咚...

霧氣裡,頭顱落地,李玄將無頭屍體隨意丟入一旁的池塘,繼而走入田運臥房,略一搜尋,便搜到了一個名錄,這是明日參與絞殺李家的田家人名錄。

田運不放心,所以單獨列了名字,並一個個做了調查。

至於名單,算是早就確定下來的了。

月光昏黃,在霧氣裡氤氳成慘金色的海洋。

李玄眸光幽幽,掃過那名錄,又摺疊好放入懷裡。

...

...

一炷香時間後...

田家。

那家主許是太過興奮,今日竟然臥榻難眠,於是起身便直接走到了院兒裡,又往外而去,來到了一處廣池邊透氣。

池中名株貴植頗多,有鳧雁棲於暖沙,還有名貴靈璧之石構成的假山,顯著既雅緻又貴氣。

田家家主正漫步而行,忽地看到廣池另一側走來一道熟悉的身影。

“夫人,你怎麼也醒了?”

田家家主笑著走去。

田夫人走近,眼露關切之色道:“明日之事,我心裡有些不安。”

田家家主一愣,卻又笑道:“夫人,多慮了,只是剿匪而已。有田李二家精誠合作,再加縣兵,哪會出事?”

田夫人幽幽道:“我不是說剿匪,而是說我們田家對李家出手。”

田家家主滿臉愕然,旋即怒道:“誰告訴你的?伱怎麼知......”

話音還未落下,他忽覺背後一股勁風撲來。

扭頭一看,卻是什麼都無法察覺,只是脖頸間一涼。

一道高瘦的身影居高臨下地站在他身側,一把揪起頭髮,將血淋淋的頭顱拎了起來,繼而連著無頭屍體一同拋入了廣池邊的木植之中。

下一剎...

田夫人忽地詭異消失。

那高瘦魔影也陡然消失。

...

...

第二日。

黎明...

李家籌好了人馬,穿上了自家鐵匠鋪鑄造的鎧甲,準備出城剿匪。

李老爺雖是久未出戰,但今日卻也打扮的有模有樣。

可是,李家眾人來到約定地點後,等了許久又許久,卻始終不見約定的田家人和縣兵。

“老爺...這,是不是搞錯時間了?”有李家武師忍不住來問。

因為這實在是太離奇了。

李老爺自己也開始懷疑了,卻還是道:“再等等。”

等著等著,天漸亮。

遠處忽地傳來恐懼的嘈雜聲。

李家眾人一愣,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迅速策馬而去,來到市中一看,卻見門坊上掛著些屍體...

這些屍體,都是田家人,其中還有昨日那去試探田媛的女子。

眾人只覺寒氣蹭蹭起,身心如墜冰窟,竟都僵住了。

緊接著,整個雄山縣炸開了。

越來越多的死者被發現。

縣尉死去,田家家主死去,田家諸多高層死去,全部被揭露了出來。

李家眾人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只有李家一家來到約定地點了。

這不是他們搞錯了,而是......

死人不會守約。

...

...

雄山縣越發驚惶不安。

田家也是一團糟,所幸大夫人還在。

但大夫人也嚇得慌,此時竟連發喪都不敢,只是緊閉門扉。

在知道田家高手幾乎全部死光之後,大夫人嚇得就開始糾集人,同時蒐集金銀細軟,想要趕緊離開雄山縣,連家業竟是也不想要了。

...

...

兩日後。

傍晚。

當“蘇藏願”帶著兩百府兵來到雄山縣後,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死了...

全死了...

不過,他真的不相信師父會死。

“蘇先生”這三個字在他心中,幾乎就是無敵的象徵。

怎麼可能...

不對,屍體裡沒有老師,老師一定藏在某個地方。

“蘇藏願”迅速做出了判斷。

另一邊,對於雄山縣的百姓來說,知縣的到來好歹是給了眾人一顆定心丸。

...

...

次日,一早。

雄山縣門坊上,又一顆人頭被懸掛起來。

這人頭,赫然便是...蘇知縣。

“採花賊,又是採花賊,啊啊啊!!”

恐懼的聲音連綿而起,化作一張遮天的陰雲,覆籠在整個雄山縣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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