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即將進京,馮氏期待之餘又難免緊張。

當著國師的面兒,她不好意思顯露,等拉著李七巧去拿菜時,婆媳倆才叨咕起來。

“想不到娘操勞小半輩子,到了這年歲,還能進京走一趟。”馮氏手心微微出汗。

李七巧也滿眼憧憬,不過想的卻是,到了京城還要繼續開食居。

“對了,咱的地和仙泉居可不能荒了,得和引兒囑咐幾句,咱離家後,生意交給她和田梅照看。”馮氏想想又道。

“地的話,就讓村長幫忙僱人打理,咱家出些銀子。”

“還有莊子那邊,該送些年貨過去,讓他們過個好年,到時候才能用心做事。”馮氏嘴裡不停說著。

不過姜家諸事,沒有能大過糯寶的事。

馮氏這就又想起什麼,忍不住嘀咕,“咱糯寶既成了公主,那麼也是個貴女了,京中人人眼睛長在腦門上,不得讓這孩子,多少學點禮儀規矩啥的,免得到時被人笑話啊。”

在馮氏眼裡,就算閨女當一輩子小文盲,她也滿眼稀罕。

可是對外人來說,這可不行,這公主來得突然,要是再大字不識什麼不會,難免要鬧笑話。

這麼一說,姜家這就打算開個小會,給準備得讓糯寶學些東西了。

“別的不說,認點字總是要的。”馮氏頭一個道。

豐景作為小文化人,跟著點頭,“嗯,算數太難,先不用學,但是詩詞還是要會一些。”

孫春雪盤腿坐著,給冬哥兒縫尿戒子,“還有針線活,那叫啥來著,對,叫女紅,小丫頭不得學些這個啊。”

這話一出,她就立馬收到了豐年、豐澤、蕭蘭衣還有豐景的噓聲。

這四人堪比四劍客,話比劍還會扎人心窩子。

“糯寶才多大,學啥針線活,你還是自己個兒先學好吧,看你縫個尿布都是蛇皮走線。”姜豐年毫不留情吐槽。

豐景堅決晃頭,“女紅之事,向來只有女子才做,從未有男子去學,女做而男不做的事情,沒有一個是好差事,我妹妹才不碰那個。”

孫春雪撓了撓頭,拿著歪歪扭扭的尿布,嘆口氣,只好不再說話。

眾人又繼續提議。

阿黎說起了“插花”,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和其他貴女有個共同話題。

蕭蘭衣則提議學投壺,此事有趣,還能鍛鍊身體,算是好事。

小糯寶趴在炕上,躺在剛買回的一堆年貨裡。

正和春哥兒一起,扒拉著糖塊、油炸糕、江米條,時不時還抱起身邊的羊乳茶,噸噸幾口,一臉幸福小樣兒。

眼下的她還沒留意,外屋那邊,大人們想讓她學的東西,都快有一籮筐了。

穆亦寒掀開門簾,看了眼還只知吃玩的小傢伙,還是不忍太早拘束了她。

他親自開口拍板,定下了小糯寶的學習計劃。

“你們提的那些,她就算長了三頭六臂,也學不完。”穆亦寒揉揉眉心,有點無語。

“本座的女兒,無需沾染女紅、插花等事,那都是服侍和討好他人所用,乃女子之束縛。”穆亦寒語氣果決,“只教她學些認字,識些道理,再教一點強健體魄,或是防身的,便可以了。”

這話一出,豐景眼睛亮了,小巴掌鼓得呱唧呱唧。

英雄所見略同,他和國師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鄭嬤嬤這時上前,擼起袖子,露出一雙長滿老繭的大手。

“國師大人,不如就讓奴婢教小公主扇嘴巴子吧,既能鍛鍊臂力,對小孩子來說,防身也夠用了。”

“要是有誰敢對咱公主說閒話,也可一巴掌下去,打得那人滿地找牙。”

看著她手上厚厚老繭,馮氏縮縮脖子,只覺得臉上開始疼了。

穆亦寒瞥了一眼,知道這鄭一手在宮中,可謂是名聲響叮噹。

可別小看扇耳光的威力,鄭嬤嬤能做到不傷雙手,一巴掌掄過去,就能打掉一排大牙。

想當初,慎刑司內,多少六部官員家的女眷,被辣手摧花過,吐出了不少官官勾結的證據。

穆亦寒覺得可行,滿意頷首,“耳光扇得好,進能揍敵,退能自保,便這麼定了,加一門耳光課。”

小糯寶還在炕上吃吃喝喝呢,卻不知自己已經被排上了“課程表”,從明日起,就要當個小學苗了。

按著豐景排的課表,小糯寶每日只學半日。

每七日裡,休沐一日,餘下六日每天學一個半時辰的認字、背詩。

若是學累了,就由鄭嬤嬤帶著,練一練耳光功。

“以後教妹妹認字,就由我來,至於背詩什麼的,就跟著張秀才的學堂來,那邊的孩子們一起背詩,容易背得快些。”豐景認真道。

翌日,天光才剛大亮,小糯寶就被一雙大手,從被窩裡拖起。

接著便是穿衣、洗漱、噓噓,加之用早飯,而後就由豐苗抱著,去張秀才的學堂開始第一課了。

一看到小糯寶來了學堂,張秀才別提有多高興,就連講課時,都格外容光煥發。

可憐的秀才哪裡知道,眼前這小傢伙,不用幾天,就能把他氣得想離學堂出走……

去學堂的第一日,小糯寶適應不來,當然是大半的時間都在打瞌睡。

一旁的豐苗拿了個帕子,時不時給妹妹擦擦哈喇子,張秀才和姜家人也只當正常。

待散課後,用過晌飯,小糯寶就已經困成大黃了。

天知道她乾坐了一上午,一句詩都沒聽進去,光看著張秀才牙齒漏風,在前頭說了半天的天書。

小糯寶扛不住了,往後一仰,這就打起了呼呼。

穆亦寒不由想起自己幼時,深感孩子讀書不易,老父親的心這就疼了,摟著她回仙泉居午睡。

小傢伙讀書不易,全家都挺心疼。

於是豐苗看她背不住詩,就教了她個快招。

“妹妹,詩詞這種東西,其實只要押韻就行,不用按照古板去背。”

“反正背來背去,也不是你自己作的,不能拿來賣弄,我教你個好記的背法。”

於是五日後,小糯寶在五哥的薰陶下,就速成了!

當天上午,張秀才提問背詩時,小糯寶自信滿滿,小胖爪舉得老高。

張秀才眼眶溫熱。

他就知道,糯寶最是聰慧,定能成為他最得意的門生!

於是張秀才抹抹眼睛,這就感動得叫起糯寶。

誰知小糯寶一張口,張秀才就差點一頭栽過去。

“昨天剛教的,天蒼蒼,野茫茫,後一句是……”

“天蒼蒼野茫茫,外焦裡嫩烤全羊!”小糯寶脆聲應道。

張秀才瞪大眼,“什……什麼……那、那山外青山樓外樓呢?”

“山外青山樓外樓,我把夫子摟一摟!”小糯寶撓頭思考。

張秀才石化:“……”

小糯寶小嘴繼續叨叨,“還有,慈母手中劍,遊子身上劈!”

“鋤禾日當午,村長真辛苦!”

“……”她唸了一長串,最後給了秀才一個甜甜笑臉,“怎麼樣秀才叔叔,糯寶厲害吧!”

“厲害!”不用張秀才說,旺福他們就都被折服,“糯寶妹妹不光會背詩,還會寫詩呢,牛逼!”

張秀才頓時老淚縱橫。

公主……要不您還是繼續當文盲吧……

他摸了摸自己瘸腿,考慮一會兒先追豐苗,還是先揍旺福。

當然,最後小子們一個都跑不掉,但凡方才起鬨的,都捱了張秀才的戒尺。

小糯寶軟軟一團,他是不捨得打的,但臭小子們比當捧哏,就等著戒尺無眼吧。

大柳村內,炊煙裊裊,晌飯飄香。

可婦人們沒等來歸巢的孩子,就看著張秀才破馬張飛,攆著小子們滿村跑。

大人們都笑眯眯,紛紛回家拿出鞋底子、竹條子、掃帚,等在門口。

大冬天的,閒著也是閒著,打頓孩子那都不叫事兒。

午飯桌上,聽著小糯寶的出口成章,全家都沉默了。

穆亦寒看了眼屁股剛捱過的豐苗,額角突突跳,考慮要不要讓這小子知道,何為雪上加霜。

豐景也暗自嘆氣。

看來教妹妹背詩的事,以後也得他親自來了,總好過讓豐苗帶壞了妹妹,以後可不好改過。

等撤了桌子,洗好碗筷,李七巧就去喊了錦娘和翠翠,到食居幹活兒去了。

眼下,食居馬上開張,小豐苗也屁顛得追去,想忽悠二嫂讓他管賬。

姜豐年閒來無事,就拉上姜豐虎,想去買點年貨送去莊子上。

家裡女眷們都各有事做,豐澤和蕭蘭衣又去了遼東營,和兄弟們慶賀,去看莊戶的事兒,也只有他們哥倆能做。

一路上,他們倆輪流趕著馬車,嘮著日後進京的事兒。

同為成年兄弟,豐澤已經貴為伯爺,他們二人卻仍不過是鄉下百姓,差得卻是大些。

可豐年和豐虎卻沒自卑,更無嫉妒。

他們只覺做人猶如卯榫,雖然大小不一,但各有作用,一家子在一起,重要的是團結,便能堅不可摧。

要去柳家溝的莊子,得先從城中穿過。

姜豐年順路買了好些米麵、乾果,又么了半扇豬,還買了幾匹棉布。

不多時,柳家溝便到了。

莊子在柳家溝東邊,共有二十六戶,放眼望去,一片矮小土坯房,裡面住的大多是佃戶。

還有幾家,是莊子上自帶的家奴,那是許家賣莊子時,一起捎帶賣過來的。

姜豐年拿著年貨走來,不遠處,就有一個渾身傷的小子,朝他撲了過來。

起初,還給姜豐年嚇了一跳。

待仔細看後,才發現,這個不成人樣的小子,竟然是許瓚。

“大堂哥,求您救救我,帶我離開這莊子吧。”許瓚跪在地上,哭得滿臉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