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權貴拋售,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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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十五年,盛夏。
京郊外,一場大雨剛停,蟬鳴就在鬱鬱蔥蔥的綠樹林間響了起來。
而大量民工正在這聒噪的蟬鳴聲裡揮汗如雨,但這些民工並沒有因此煩躁不安,反而都很平和的在夯土運石。
銀元流通量不足造成大量私營工坊倒閉,進而使失業遊民大量增加,朝廷官府不得不因此加大搞基礎建設的規模,為此工部請得旨意在疏浚河道的同時,也請得聖旨擴寬兩京之間的陸路,便於戚昌國發明的大型四輪馬車透過,減輕漕運壓力。
而現在,這些民工所做的便是這一工程。
他們之所以感到滿足,沒有因為失業在夏季高溫天裡更加煩躁不安,則是因為朝廷給他們的工錢是真的高,完全不低於他們在私人工坊的收入,也就很難在被一些文人挑唆著去鬧事。
在官報的刻意宣傳下,他們只認為是因為皇帝仁愛,皇帝願意讓他們生活的更殷實,才給他們更高的工錢。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朝廷更多的是為了讓更多的銀元透過發給他們而在市面上流通起來。
畢竟他們的工錢再高,相對於富戶而言,也是不多的,工錢的大半也還是用於養家餬口,哪怕節省一些,節省出來的也會用於送子女讀書,光是送子女讀書這一塊本身花銷不低,也就更難存起來。
所以,大明朝廷不介意給他們這些民工多發點,因為只要多發給這些民工,才會讓市面上的銀元流通量增加,而不是在得到銀元后存起來。
當然,朱翊鈞願意斥大量國帑發給小民,倒也不是任何皇帝都願意做的。
因為這其實也相當於把吃進嘴裡的再吐出來,真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
朱翊鈞能做到,一是因為他來自後世,思想上他更願意把百姓當人,二是因為他知道這個時代的全球還有很多利益值得他去挖掘,可以大幅度增加自己的財富值,而此時的虧損不過是基於長遠利益的需求,暫時要折些本錢使內部不至於因為錢荒出現大亂而影響自己將來對外擴張而已。
更重要的是,新禮推廣這麼多年,也讓很多執政官僚接受了漢人貴於夷的思想,而認為,既然給番夷的工錢都因為新禮提倡仁道而要保證其基本生存,那漢人貴於番夷,作為天子赤子,自然就要更加優待一些,給的待遇不能只是讓其保障基本生活。
所以,朱翊鈞才能做到讓朝廷反哺百姓。
不過,朱翊鈞和支援新禮一黨的官僚雖然願意把國帑拿出來大搞基金,反哺百姓,但官僚裡很大一部分人則還是不願意的,紛紛上疏反對。
“民非已至餓殍之境,雖饑荒不過是求逸懶散所致,如今天下其實還大有果腹之業存在如墾荒於邊地,如拉縴,如為大戶長工,如轎伕等,而小民之所以多不願為,不過是嫌其辛苦而又窮講體面不知儉為德而已,所以才鬧事生事;”
“朝廷卻因此縱容其胡來,而不惜加高工錢,使勞力者與勞心者一樣有餘錢可品茶聽曲,而不惜大費國帑。”
“國帑照此消耗下去,真不知及時會被消耗空!何況,如今倭事與呂宋之事在即,費銀本就不少,如今再大興工程,且以高價錢的方式大興,只怕不出幾年,朝廷必會山窮水盡,那時旦有天災人禍,則不知朝廷該如何應對?”
“又何況,眼下山陵依舊未建,固然是陛下倡儉,但從禮而言,山陵是必定要建的,如此靡費國帑,真不知山陵之費將來從何處出?”
“當今首輔申時行欺陛下以仁,大費國帑,而揚個人之善名,卻不顧將來國運,其心不可謂不陰險,其行不可謂不無恥,請陛下選用時賢,早止此亡國之政!”
御史王致祥就上了這樣的奏疏。
但朱翊鈞對這些奏疏的處理都是不報,仍讓內閣繼續大規模的斥國帑而大興工程。
這讓反對此舉的官僚們很難受。
他們當中不少是希望銀元價格一直大漲的,結果現在因為朝廷不停的用這種方式把庫存的銀元一直以大興工程和各種福利的方式下發給民,使得市面上流通的銀元一直未能大規模減少,銀元價格也就只是小漲,漲幅一直不及官僚豪右們的預期。
隨著越來越多的工程出現,越來越多的國帑在流向小民手裡,越來越多的官員就開始坐不住了。
都御史吳時來、戶科都給事中楊於廷等這一天皆來了內閣,質問內閣到底要把國帑耗費的何時。
楊於廷甚至還直接問申時行:“國帑存銀已快耗盡到戶部所定紅線的時候,再繼續這樣靡費下去,元輔可想過後果嗎?”
申時行沉著臉道:“內閣和戶部皆有分寸,給諫不必操心。”
楊於廷呵呵冷笑:“真不知道你們有什麼分寸。”
吳時來見楊於廷話說的有些重,忙拉住了他,道:“楊給諫休得如此無禮!這件事內閣有答覆就行,待到了真的到紅線時再說!”
楊於廷聽吳時來這麼一勸,便道:“那好,我先把話丟到這裡,你們心裡沒社稷長遠安危,我心裡是有的!如果真到太倉庫銀真的到紅線之時,吾寧肯也被貶極邊之地,也要行封駁之權!”
“小臣今日冒昧,還請諸位閣老見諒,告辭!”
楊於廷說完就轉身而去。
“當繼續高價收銀元,拿土地拿房子拿美婢這些更值錢的物件,去換市面上的銀元!”
“哪怕換出去的廣廈美婢配了匹夫走販,我們現在只要銀元更少,讓對倭戰事也跟著受影響,讓天下銀荒更加嚴重,讓朝廷連軍餉都不得不發本色,乃至本色都發不出來。”
顧憲成也在內閣大放太倉等國庫裡的銀元到小民手裡時,而對顧允成這麼說了起來,且冷笑道:
“如此,必會出現士兵譁變與民變,則申吳縣必因此倒臺,而天子至少會得一用人不明的評價,要麼殺申吳縣挽回名聲,要麼斥內帑補國庫,前者讓主張改制的新黨寒心,後者也正合了天下正人君子們的意,空天子內帑以惠天下。”
顧允成也笑著說道:“如兄長所料,眼下對新黨暗蓄不滿之心的權貴官紳都在這麼做,東寧伯弟就把自己的三千畝水澆田折價不到一千兩,賣給了當地小民,而打得是響應新禮,自抑兼併,大惠小民的名號,故南都士人多因此稱頌,而有南都科道官要為其請旌表,朝廷已不得不旌表,而不能怪罪其惡意收銀。”
“這就是炒銀元而行志的好處了,學他朱翊鈞不用陰謀,用新禮對付新禮,這樣天子想不棄新禮都不行,想不用正人君子都不行。”
顧憲成笑著說道。
眼下權貴官僚們的確在大肆用自己擁有的高附加值資產換取市面上的銀元。
文選司員外郎呂胤昌這時就把自己帶到京裡的一美妾折價五十銀元配給了北上來做工的平民任勇剛,為的是多得些銀元。
任勇剛早就想有一妻子又加上的確垂涎其美婢美色且價格的確十分低廉,也就放棄了買認購劵的打算,而拿了自己打工所得和未用完的積蓄還從工友們那裡借了些銀元買了這美婢。
這對於呂胤昌而言自然是很虧的,要知道他光是培養這美婢琴棋書畫的本事都花了上千兩銀元。
但呂胤昌自己沒覺得虧,他要的就是看見申吳縣因為銀荒倒臺,吏部文選司從新回到可以賣官鬻爵的時代,那時不但銀元升值,自己考努力搞業績所得到的官位也跟著升值。
而權貴官僚們的高附加值資產的確多,畢竟兼併了兩百多年。
所以在他們選擇廉價拋售時,朝廷一時的確招架不住,眼看著國庫的存銀真的要到了紅線的時候,戶部尚書王遴不得不主動向朱翊鈞奏說:
“陛下,現在銀元價格還是在漲,要想穩住,只能靠內帑了,國庫是不能再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