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行對著這些六科言官訓斥一番時,有的進士言官倒是不禁黯然含愧,自知今日這事的確上不得檯面;

而也有的言官開開始啜泣起來,他們之所以啜泣,倒也不是因為悔恨而是因為沮喪,畢竟文鬥不行武鬥也不行,自然會沮喪。

但對於這些仕宦進士出身的官僚們而言,這次的鬥毆,他們無論被打得有多慘,也算是被上了一課。

黃運泰在這件事過後,雖然因為是第一個動手,被罰了一年俸祿,但他也還是沒有選擇辭官,而是勤勤懇懇地惡補起輿圖知識來。

他開始學會在規則內與盧夏等新來的給事中競爭。

不學會不行,畢竟是真打不過。

嚴世卿作為叫囂一起上而讓事態擴大也被罰俸一年後,也沒有選擇辭官,而是勤練起筋骨來,似乎想在下次的鬥毆中能夠不再吃虧。

無論如何,這也算是一種進步。

對於這些仕宦出身的官員們而言,讓他們主動讓出權力資源自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們又沒有足夠強大的武力掀桌子,所以,他們在被打服後,也就只能選擇提升自己的水平,以免得權力資源被進一步擠壓。

朱翊鈞在看見一些文官的章奏後就感覺到了這裡面明顯的變化,而在侍御司一邊烤著火一邊對申時行說:“是都進益了,陳述比之前要結合實際的多,沒再那麼滿口空話。”

“陛下說的是!”

申時行笑著回了一句,就道:“這其實也多虧陛下用新的力量鞭策了他們,不然,他們是永遠也不知道謙遜好學,不知道去主動了解民情地情的。”

“但只讀經學大義的進士與在興明書院等培養的官相比,還是要水準差些,要麼粉飾虛張,要麼言語空洞不切實際,還自以為懂了一切,所以教育還得加強。”

“現在為了聽講提升自己而去詔獄計程車子越來越多,倒是可以直接把詔獄裡的講學堂擴建為錦衣書院。”

“就這樣做!”

“以後各地士子可以來錦衣書院報名參加錦衣書院的考試,進而成為書院的學生,接受朝廷的培養,以備將來大用。”

“另外,朕聽聞常州無錫顧氏有個東林堂極負盛名,許多官員寧把政務耽誤也要去那裡講學,別說在野縉紳鄉賢,天天都有許多人去那裡!”

“關鍵是,這樣的地方,竟有好些個犯事官員去了那裡,如屠戮士子的,參與科常舞弊的,可見這裡的學風只怕不正,在對江南風氣產生極壞的影響!”

“甚至已有官員彈劾他在挪用稅款為講學之用!”

“這樣的講堂既然能吸引這麼多官紳士子去,而又有不正之處,那就只能由朝廷接管!”

“所以,傳旨派個學部大臣去,將東林堂改造為東林書院,以後同錦衣書院、興明書院一起同屬朝廷官辦!”

“改造之前先抄沒緝查書院一應書籍筆記和文章,旦有不正之處,悉數奏來,予以處置!”

“告訴顧氏若不獻東林,則只能視其有意借東林堂謀大逆,而非純作為治學之地。”

朱翊鈞這時說起了教育方面的事,且將自己不久前下定了要處置東林堂的決心說了出來。

朱翊鈞沒想直接毀了東林堂。

因為他知道毀了一個東林堂,就還會有一個西林堂出現。

大明發展到現在,士大夫階層已經越來越壯大,文人數量激增。

因而,打著各種結社講學名義進行政治、經濟、文化等資源交換的人會越來越多,熱衷於設講堂設文社已經不是一旨詔令就可以阻止,甚至若強行阻止反而會變成一種被下面官僚利用為打擊政敵的手段,比如汙衊不滿自己執政方式的一些文人有組織講學搞陰謀的行為。

所以,朱翊鈞乾脆決定借雞生蛋,利用東林堂現在的影響力,把東林堂改造為傳播新禮傳播新思想的地方。

在朱翊鈞選擇這樣做的同時,官僚集團還在因為朝廷嚴打科場舞弊的事而奔走。

沒辦法。

科舉不能為他們控制的模式讓他們很難接受。

原戶部左侍郎王之垣因此直接找到了錦衣衛的張敬修,對張敬修說:“顧叔時他們託我帶話給緹帥,希望緹帥這裡能手下留情,別再對科場舞弊的事查下去,這麼查下去,斃命在緹帥手裡的清流士子恐要超過紀綱了!”

“這隻能說明舞弊的清流士子實在是太多了。”

“我可沒像紀綱一樣誣衊誰,每一個被處置的都是證據確鑿。”

張敬修說道。

“他們知道!”

“顧叔時的意思只是想說,只要緹帥願意手下留情,他們就會讓緹帥成為士林最為名重的人,他說,緹帥也應該清楚,庇護士林會有多大的好處。”

王之垣回道。

“我記得顧叔時當年連為我父親祈福都不願意,今日又何必來求我呢?”

張敬修這時回了一句。

王之垣不由得尷尬一笑:“當年之事就別提了!”

張敬修笑道:“可以不提,但我想說的是,整個士林當初既然不歡迎我,甚至我想中個進士加入士林都被排擠,又何必現在想我庇護呢。”

“何況,公應該明白,我張家現在不是仕宦之族,是錦衣衛籍出身的勳貴門第!陛下欽封的忠國公一族,所以,我們張家哪有為了天下仕宦背叛整個勳貴的道理?”

“正可謂,與國同休之族,當考慮的就不僅僅是名聲這點好處了。”

張敬修隨即又說了起來。

王之垣聽後喟然一嘆,道:“也罷,既然緹帥不願意,我也不替仕宦之人強求,造成如今這局面的確也是他們自作自受。”

不久後。

顧憲成就收到了王之垣託人帶來的口信,而因此失望地對顧允成說:“張敬修不肯為天下仕宦之族明著嚴查科場舞弊而暗中庇護天下仕宦,如此看來,連這點希望也沒有了。”

顧允成說道:“天子不清算張太嶽,就會有很多牌可以打,這是兄長你當年說過的。”

“是啊!他當年不清算張太嶽是最讓人意外的!”

顧憲成正說著就見顧玄成走進來說:“不好了,京裡傳來訊息,朝廷要將東林黨抄沒為官辦書院!”

“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