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似乎告一段落。

留裡克對未來有些擔憂,不可否認的是羅斯軍隊的確在哥特蘭島大開殺戒。軍隊從一開始就不想打擊潰戰,亦是不打算討要贖金就轉身走人。

秉承著克勞塞維茨的那一套理念,哥特蘭島經過羅斯軍的蟲群般的洗刷,島嶼人口本就不多,現在幾乎成了一片無人區。

也不盡然,維斯比的斷壁殘垣中生活了新的一批移民。舊的哥特蘭人倖存者逃入林子裡,梅拉倫移民佔有了生存空間。

龐大的羅斯船隊幾乎是在極寒中離開古爾德島。

滿是薄薄浮冰的湖面上,一批大船聚集起來,那揚起的巨大三角帆彰顯羅斯人的武威。

每一艘貨船都被塞得滿滿當當,羅斯人採購的糧食和蔬菜前所未有,人口已然破萬的他們必將因此過一個極為舒服的冬季。

有人歡喜就有人憂,對於梅拉倫部族的普通民眾,他們過去了的一年曾滿心歡喜期待著大豐收,又希冀於戰爭勝利分享一些紅利。

戰死死了,麥子被權勢者奪走,他們人財兩空,悲傷與憤怒的情緒就在寒風中持續發酵。可大王卡爾的心情一點也不好,他站在岸邊目送著龐大羅斯船隊的離開,又帶著極度的焦慮感目視一批尾隨羅斯人離開的本地商人們。

“如此強大的船隊。阿芙洛拉號,這麼大一艘船!可惜,如果我也有這樣的船隊,就不用擔心誰敢覬覦我的王位。我還能直接南下消滅丹麥軍隊……”

非常現實的是,組織這樣的船隊需要大量的資金。

整個溫暖季的戰爭羅斯人成了最後的大贏家,他們前些年就已經透過貿易賺得大錢,而今劫掠頗豐更加富有。

他長嘆一聲顧不得太多,只因部族的內部那些蠢蠢欲動的反叛實力,那個冒頭的比約恩,已經成了最致命的威脅。丹麥人不太可能一口氣打到梅拉倫湖,比約恩等人則有本事集結一批武裝農夫,將自家的木牆掀翻。

“得想辦法除掉他們!我得先動手。”

羅斯人的船隊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湖泊入海口處那數以萬計的小島沙洲中。

冷風如刀子,卡爾帶著悲愴的心情招呼他缺乏能力的隨從們回去。

他在醞釀一個計劃,一個類似鴻門宴的計劃,針對那些大家族的頭目進行斬首,以這種暴力的手段斬殺所有的質疑者,似乎唯有這個才能確保自己大王的身份穩固。

……

羅斯船隊進抵墓碑島,一部分物資被卸下,尤其是關鍵的麥子?此乃保障這一據點安穩度過漫長冬季。

不久之前奧蘭群島還是一片無人區?大量的近海礁石讓這裡充斥著危險。

羅斯人佔有了這裡,一座貿易據點、軍事堡壘拔地而起?成為進入波的尼亞灣的海中關隘。

過了墓碑島便是龐大的波的尼亞灣?哪怕寒風陣陣,放眼望去海面上依舊灑落著一批捕撈鯡魚的船隻。

到處都是羅斯漁船?戰士暫收甲兵,恢復為漁民積極作業。他們在漁船的桅杆頂部捆上藍色與白色的布條?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龐大的羅斯船隊回來了!

巨大的阿芙洛拉號是人們的驕傲?她引領者所有的船隻,踏著洶湧的波濤在北風中逆風踏浪行。

她是冰海中的不沉武者,是優雅的女武神,桅杆上飄揚的羅斯旗幟吸引著附近漁船前來靠攏。

歸航盡在留裡克掌控中?雖說海浪已經變得洶湧?任何滿載的船隻都在浪花裡此起彼伏。

貨船的構造極為堅固,甲板的設計阻擋了大部分的海水濺入。就是船艙裡的一批人,那些被動移民的梅拉倫婦孺,她們在不停的嘔吐中被折騰得“奄奄一息”。

多日的航程有了結果,遠方出現了一座石丘?隨著船隊的靠近,那石丘化作一片石頭山脈。

羅斯堡就在這座石頭山下的峽灣裡?巨石阻擋了大部分寒風,峽灣就是最好的避風港。

全部的貨船平穩停靠棧橋碼頭?岸上的人們急匆匆接過纜繩,將船隻牢牢固定?接著便是緊張有序地搬運貨物。

尾隨的商人船隻?他們照例直接衝上沙石海灘故意擱淺?船上的人們拎著纜繩下船,就在沙石地敲下木樁捆以纜繩,將長船牢牢固定。

對於羅斯堡的本土居民,龐大的商業船隊迴歸就意味著溫暖期的尾巴也徹底終結了。

北風似乎一天比一天強勁,它像刀子一般,迫使戶外勞作的人們以皮革捂好全身。

而讓民眾極為欣慰的是,隨著大量糧食搬運至倉庫,很快的公爵大人就擺出榷場,公開銷售最新的麥子。

還是老規矩,羅斯族人帶著提前發放的打上鋼印的木條憑證,以及銀幣來購買麥子,他們不得不被限購令約束,當買到的麥子吃乾淨,就只能等到下一個月榷場再開,繼續從公爵這裡買到平價的糧食。

留裡克定下了羅斯公國的“糧本位體質”,至少在羅斯堡這項政策必須長期穩定執行下去。一枚銀幣兌換十磅麥子,無論豐年災年始終是這樣的價目。

留裡克,他以神話故事說明自己的高貴與統治的合法性,有以最基本的經濟措施穩定人心。

羅斯戰士和平時期便是平民,打仗所用的粗麻布製作的繩索束口的雙肩揹包,現在成了極佳的裝糧食口袋。

他們高高興興扛著一麻袋麥子回到家裡,當晚便於新娶的妻妾們分享麥粥大餐。

銀幣只有兌換成戰士們最需要的生活物資才有意義,最平凡的戰士,因為參戰就等於立功,立功意味著得到大量銀幣,而每個人都能用銀幣兌換到麥子。公爵大人是公平的,每人每個月兌換的麥子數量有限。他們捧著陶碗裡新熬的麥粥期待著公爵大人新的戰爭命令。

奧托終於享受到久違的安寧,他躺在自家溫暖的床鋪上,想著徹底擊敗了哥特蘭人,自己的人生一斤圓滿。

他一時間變作一灘爛泥,極為期待著新運抵的普通麥酒源源不斷的蒸餾為烈酒,再由自己美美享受。

可是兒子留裡克,這崽子的精力似乎沒有極限!

白天的時間越來越短暫,氣溫也在持續降低。北風吹得天空一片深藍,就在這種寒冷狀態下留裡克可沒有讓自己的年幼手下們閒著。

出征的男孩女孩,他們向留在故鄉的夥伴講述戰鬥的事,勝利刺激著他們嗷嗷亂叫。

他們似乎並不知道戰爭的可怕,只知道勝利後的歡愉?

留裡克已經無所謂了,因為這些孩子大多本就是該死之人。何為人性?給予弱者一口飯吃,一件禦寒的衣服,就是這個野蠻的時代最大的人性。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就是保守戰爭、或是糟了天災父母雙亡淪為故而。

他們也是幸運的,留裡克自詡自己可是一個大善人,不但給他們吃的穿的住的,還許給他們一個光明的未來。

那些下了船的梅拉倫小孩第一時間便入了夥兒,羅斯堡當前的六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男孩女孩因此直接突破一千人。

事實已經證明,十年之後著一千名孩子必然可以成為羅斯公國的敢戰之兵。人們天然的對女戰士的實力抱有懷疑,卻無人會否定她們的參戰會帶來非常積極的作用。

只是在他們長大之前,供養的費用幾乎就是由羅斯公爵來支付呢!

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因為那些前些年娶來的斯拉夫女人,以及其他渠道弄來的女人,她們的生育等同於徹底的成為被族人承認的羅斯人,這一群體加之羅斯人本土的婦女,隨著生活狀況的大為改善,她們就是在拼命生育。

這個時代幾乎不存在自動機械,國家的運作完全依賴人力,人口規模極大程度決定了一個強權的實力上限。

回到故鄉的留裡克在奧托看來確實非常忙碌,他必須對羅斯公國的直接控制的人口有一個估計。他還沒有做詳細的人口普查,基本還是摸清了公國的人口結構。

目前,羅斯公國治下的羅斯堡、艾隆堡、新羅斯堡以及墓碑島,四個據點存在一個人口已經達到兩千人的孩子群體,眼光再放長久,未來的十年中這一群體還會急速膨脹。

畢竟征討哥特蘭島一役,大部分羅斯壯年男人可是分得了至少兩個年輕女人,本著對男人的瞭解,留裡克完全確信這些女人明年開春全得大肚子。

生了男孩女孩,留裡克計劃都給予一點微小的賞賜,在情感上表明公爵的重視。

當這批孩子長大,他們可不能再向過去那樣被放養著,必須由公國的精英將他們無論男女全都看管起來,要管教他們的日常生活,再施以教育。

遠方的據點留裡克暫時不能很好的控制,諸如那個負責新羅斯堡城市建設的科努松,此人的行為根本就是“新羅斯堡總督”。

留裡克給予手下的孩子們一道非常簡單的命令,即去偏遠一些的地方大規模伐木,又組織一批自命力氣大的男孩,去石頭山裡挖掘鐵礦石。

孩子一天的伙食能需要多少?留裡克估計,一個長身體的男孩,每天半磅燕麥和一磅魚肉已經非常湊合,女孩的需求則還要少一些。他是如此的規定,實際呢?僅僅是這樣的極端伙食水平,比起以前可是好得太多!

曾經羅斯部族的孩子哪個不是飢一頓飽一頓,留裡克捫心自問,甚至自己也曾被迫吃非常難吃的鯊魚肉苟命。沒有辦法,過去的羅斯人是什麼都吃,直到現在生活狀態改善,他們才有資格對某些奇葩食物說不。

哪怕是三千個孩子,留裡克憑藉自己的財力完全可以養育他們到所謂的十二歲成年。

這個時代本身沒有“孩子”的概念,有的只有“非成年人”。再小的孩子而是一種勞動力,留裡克需要他們付出力所能及的勞動。

就在伐木和挖礦中鍛鍊身體吧!就在林地打獵中練就武藝吧!

時間已經是十月底,晴朗的天空不見了,烏雲如毯子籠罩整個世界。

其實這個時候羅斯堡所在的峽灣已經覆蓋起一層薄冰,那些外出打漁的人完全結束了作業。

尤其是去艾隆河(凱米河)和奧盧河拼命三文魚的人們,大部分已經載著一船又一船凍得如棍子的三文魚和鱸魚返航。

人人都知道要下雪了,這場降雪後世界將徹底變模樣。

降雪之前整個世界已經陷入冰點之下,人們再不擔心儲備的食物會腐壞,漁夫自家房舍之外,大量的被剖去內臟的凍魚如同磚頭一樣堆成了一堵牆。在室內,厚實的木刻楞的儲物間掛著大量的醃肉、燻肉,還有從公爵那裡限量購買的蔬菜和麥子。

他們也不用擔心自家的壁爐缺乏柴火,因為留裡克麾下的那一眾孩子,可是在其命令下,以斧頭和雙人鋸徹底摧毀了羅斯堡不遠處的一片松樹林!哪怕是孩子,掌握了新型工具後也會變成最瘋狂的伐木者。他們製作出大量的木柴,一來用作自己宿舍的取暖燃料,二來賣給一個個羅斯家庭賺上一筆小錢補貼生活。

就是眾多的人員突擊進入羅斯堡,固有的五花八門的房舍的確能容得下這麼多人,就是大家日常休息都要擠擠。

雪終於下了!

一開始是雪子,接著是無盡的雪花。大團的雪花在北風中快速附著一切,雖然大家都不喜歡,一場糟糕的暴風雪襲擊整個北歐世界!

一場來自北極的寒流,從斯堪的納維亞中心山脈與摩爾曼斯克高地中間的地理縫隙鑽入,它直接橫掃了羅斯人的艾隆奧拉瓦堡,接著橫掃羅斯堡,在接下來是整個波的尼亞灣、梅拉倫湖、整個斯韋阿蘭平原,最後直接衝到了萊茵河,它的餘威被高聳的阿爾卑斯山遮擋。

受困在暴風雪中,羅斯堡其他居民的安危留裡克自然是擔心的,可惜戶外的風如同一把把戰斧,空氣冰冷得似乎要凍結一切。

“也許夜間氣溫已經是零下二十度了。北歐世界就是寒冷,好在木刻楞是真的暖和。”留裡克只能寄希望於這幾年來整個羅斯堡興起的大興土木工程,拔地而起的大量木刻楞能取代傳統的泥木長屋帶來極致的溫暖。

那些立了軍功得賞賜、賺到錢的手藝人,他們緊跟潮流修建新房子。厚實的原木榫卯堆疊,外部覆蓋一層苔蘚土,之後再堆疊一層原木,配套的石頭壁爐和石砌煙囪讓取暖也變得舒服。

修建這種房子可是出力很多,好在羅斯人之間樸素的互相幫助,最精壯的男人們,他們的房子已經有了徹底革新。

至於還住在老房子的人,他們……

雖然這很殘酷,但是一批貧窮體弱者很可能在某個寒冷的夜晚在睡夢裡死亡。他們都是些衰老的人,溫暖的時期留裡克要求這些老者付出勞動得到一點續命的報酬,而今的暴風雪他是真的愛莫能助。

完全不會有人會因為這個抱怨,甚至連惋惜都不會。

驚雷是托爾的神力,那麼暴風雪就是奧丁大神降下的考驗!經不住考驗的人自然要被凍死。

戶外的寒風帶著哨,積雪已經覆蓋了厚實的門,一間間木刻楞裡擠著大量的裹著獸皮的人,在暴風雪結束前,他們就只能苟下去。

這場雪總不能持續一個月吧?

留裡克相信雪停之際已經是儒略曆的十一月,且暴風雪太可能梅開二度。

溫暖而平靜的室內,留裡克與自己的家人和最親密的女人們聚在一起。

露米婭、卡洛塔、艾爾拉、賽波拉娃簇擁著留裡克,他們與奧托、尼雅圍坐在壁爐前擺放的方桌處。

如同躲在安全的洞穴裡,他們已經忘卻了時間。生活變得極為無聊,留裡克也只好搞些有關數學的東西,讓自己的女人們開發智商。

當然,今年就與往年一樣,一些非常關鍵的事還需商討。

就在溫暖的家裡,那些被俘的人們的正式安置方法,留裡克與奧托已經商議完成。

增加去新羅斯堡的移民是必須的,本土的一部分壯年男子必須帶著全家遷移到更溫暖的新羅斯堡,開闢新的農田定居。

尤其是那些債務奴隸,羅斯公爵掌控著債權,就有權安排他們的未來。那些債務奴隸幾乎都是女人連帶其孩子,她們必須全部移民新羅斯堡。至於嫁一個新增丈夫,留裡克記得一批背叛自己的農莊,移居新羅斯堡的累計四百個斯拉夫男人,他們本就是戰爭中立下功勳,也許僅僅賞賜幾個銀幣和鐵器工具太少了,那麼賞賜給他們一批瓦良格女人做妻子豈不美哉?

但是代價,便是世世代代必須繳納農業稅,以及接受徵兵的義務。

留裡克的這些計劃奧托並不反對卻也沒有明確支援,只因現在的奧托心裡頗為煩躁,明明烈酒還在蒸餾,礙於戶外極端的氣候,酒就是運不過來。

奧托還在掛念一件事:“留裡克,等雪停了我們還要去艾隆堡。”

“冬季狩獵,我懂!我們會為此再發大財,而且還有那些木頭。”

“不僅僅是這些。還有巴爾默克的商人,也許他們已經待在艾隆堡的溫暖房子裡。”

巴爾默克人?!留裡克一拍腦門突然想起那些來自納爾維克港的挪威訪客巴爾默克部族的商旅。

“他們的鹽非常好,我們當和他們充分貿易。還有一批新的桅杆用木材,北方的杉木質量極好,我原本擔心阿芙洛拉號的桅杆是脆弱的,現在看來是我多慮。還有兩艘大船已經完成了船體建造,就差一根桅杆了!”

奧托笑了笑:“我的確非常關心此事。哈哈,明年我們就有三艘阿芙洛拉號。”

“不!其中一艘已經命名為古爾多特號,她是古爾德出錢建造。另一艘的名字待定。”

“哦,到時候你可要想一個好名字。”奧托又下意識地看看緊閉的風門,拍拍被篝火烤熱的老臉:“艾隆堡的科文人,還有奧盧河的科文人,他們都完成了進貢。我,現在只想再去獵熊。聽著,披著熊皮的戰士居然嚇到了卡爾,看來我們需要組織一隻披著熊皮的狂戰士。”

“這不是難事。”留裡克聳聳肩,他被老爹提了一個醒,心裡也萌生起強烈的獵熊想法。

而暴風雪也在儒略曆的十一月三日結束,至此它已經肆虐羅斯堡超過一週了!

世界因此變了樣,因為波得尼亞灣的海水已經完全凍結,因海面張力凸起的冰包赫然出現。

831年,一個新的冬季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