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依舊在以黑馬姿態看待高文的時候,馬丁就知道,弟子已經顯露出了冠軍相,擊敗瓦林卡的那場比賽是轉折點,標誌著高文在賽場上真正完成蛻變的時刻,後面的比賽也就變得水到渠成起來。

此時,也是如此——

當所有人依舊在驚歎於高文首次參加大滿貫就登頂冠軍的時候,馬丁就已經展望未來,他知道高文需要一個更加廣闊的舞臺,展開翅膀,朝著蒼穹翱翔,NCAA賽場不應該成為阻止他挑戰極限的阻礙。

看著眼前的高文,眉宇之間洋溢著幸福和歡快,但眼底卻湧動著一抹淡淡的不捨和遺憾。

平時,在媒體之上風趣幽默、從容不迫的高文,卻流露出些許孩子氣來,彷彿做錯事的孩子般站在長輩面前,惴惴不安地尋求原諒,滿腔話語又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微微低垂腦袋,只是用眼神餘光悄悄打量。

難得一見地有些彆扭。

這讓馬丁又好笑又欣慰,抬起手來,拍了拍高文的後腦勺,展露一個笑容。

“孩子,謝謝,我現在也是大滿貫冠軍教練了,我們應該慶祝應該派對。”

如此簡短的一句話,卻飽含五味雜陳,以至於高文的眼眶也微微有些溼潤,抬起頭來,目光明亮地看著教練。

馬丁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千言萬語在胸腔裡激烈地湧動著,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深呼吸一口氣,右手輕輕地又輕輕地拍了拍高文的肩膀,感慨萬千,試圖從數不勝數的思緒之中整理出一個線頭。

高文能夠讀懂馬丁眼神裡的錯雜和洶湧——

湯普森,已經確定轉職業,目前正在歐洲打拼,為亞洲賽季之後的歐洲室內硬地賽季做準備。

吉隆,目前依舊在猶豫在考量,暫時還沒有決定,但他並沒有返回學校,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也會轉入職業。

如果按照原計劃,今年全新賽季馬丁也做好了準備,由高文和麥克唐納德挑起大梁,成為棕熊隊衛冕的主力。

然而,八月末的瘋狂就這樣浩浩蕩蕩席捲全球,高文的職業軌跡徹底改變,同時也打亂了馬丁的計劃,這也意味著,棕熊隊去年奪冠的一號二號三號球員全部都即將轉入職業,衛冕冠軍立刻陷入無人可用的困境。

不出意外的話,麥克唐納德將扛起棕熊隊未來的大旗,但因為板凳深度的影響,馬丁的用人必定捉襟見肘。

但是,換一個角度來看,大學球員能夠順利轉入職業賽場,並且在職業領域裡迎來挑戰更高目標的機會,這又是值得開心值得慶祝的事情,特別是高文,登頂美網冠軍,對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高文是否看見了,其實校園裡懸掛起了“恭喜高文贏得2014年美國網球公開賽冠軍”的橫幅。

作為NCAA的競技強隊,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幾乎每年都能夠贏得大學聯盟冠軍,分別來自不同專案,懸掛奪冠橫幅也是一個傳統;但這是學校有史以來第一次為網球球員懸掛的非NCAA賽事奪冠橫幅。

意義,可見一斑。

高文能夠順利轉入職業賽事,馬丁比任何人都更加開心,那些激動那些雀躍那些感動和那些幸福,熙熙攘攘地在胸口橫衝直撞,他真心實意地為高文驕傲。

所以,馬丁是矛盾的,又歡喜又哀傷。

剛剛高文敲門進來的時候,馬丁確實正在忙碌,閱讀今年大一新生的名單,瀏覽以往老球員的名單,思考著應該如何進行訓練,又應該如何為全新賽季做準備,但去年奪冠主力陣容必須替換掉一半,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教練……”

高文才剛剛張口,想要說點什麼,但馬丁卻抬手阻止了高文,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傳遞出異常的堅定。

“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用擔心球員,我們會好起來的,你難道忘記了嗎?大學網球的本質,並不是職業,而是一種競技一種教育,比起勝負來說,更重要的是讓學生們打磨出面對困難也不會輕易放棄的意志。”

“我們很好,相信我。”

“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你們能夠在外面的世界闖蕩出一片天空,至於棕熊隊的戰績,那真的不重要。”

“你也好,克雷和馬科斯也罷,全部都是如此,我理解,更重要的是,我支援。”

馬丁用力地拍了拍高文的肩膀,微微泛紅的眼睛裡傳遞出一股堅毅的光芒,然後爽朗的笑聲就在胸腔裡輕輕湧動著。

“更何況,如果新科美網冠軍不轉職業的話,估計ATP和NCAA都要過來找我抗議了,我可不希望今年賽季成為整個NCAA的公敵,你不要影響我的衛冕計劃。”

噗嗤。

高文也因為馬丁的打趣而輕笑了起來——

他是不捨的,也是遺憾的。

前往參加挑戰賽的時候,高文確確實實是懷抱著腳踏實地慢慢提升自己的打算,然而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猛,短短兩個月時間,世界就已經翻天覆地徹底變了一個模樣,離別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到來。

正如馬丁所說,登頂美網之後,托比亞斯就和高文討論過轉職業的問題,從那時候高文就已經確定了想法:

他渴望能夠進入職業賽場,他渴望能夠站在更高舞臺上戰鬥,他渴望能夠和更多高手過招,他渴望能夠持續不斷地挑戰極限突破自我,他渴望站在世界的中心綻放光芒。是為了勝利,卻又不僅只是為了勝利。

於是——

還沒有來得及好好享受,就已經必須告別。

“教練……”

高文展露一個笑容,略感唏噓。

“我想念學校,也想念球隊。”

一句話,就讓馬丁爽朗地再次大笑起來,輕輕拍了拍高文的手臂,連連點頭,“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

“高文,不要忘記這份初心,記住你為什麼走上賽場,記住你為什麼喜歡網球,職業賽場殘酷得超乎想象。”

“你現在已經不是無名小卒,相反,你現在是橫空出世的神話,所以人人都想要打破神話,人人都想要證明自己能夠擊敗你,人人都想要證明你的勝利是一次僥倖,即使不是在NCAA,職業網壇也會將你當作公敵。”

“你會面臨更加兇猛的衝擊,遠遠超出想象。”

“但是,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能夠頂住壓力,我相信你能夠證明自己,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能夠攀登更高的巔峰。”

“所以……”

馬丁靜靜地看著弟子,右手高高抬起,卻終究還是輕輕落下,語重心長地說道。

“所以,不要忘記這份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