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

吱吱。

腳步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響在鑽石球場上空交錯激盪著,是納達爾竭盡全力狂奔的聲響,也是高文快速橫向移動的腳步。

結束高壓球擊打,高文第一時間就注意到納達爾風馳電掣的身影,緊繃的心神依舊保持著高度警惕,全然沒有放鬆,然後,他馬上就開始移動。

納達爾沒有放棄追球,高文的腳步也亦步亦趨地跟著橫穿球場,用高大的身影覆蓋網前,壓縮納達爾的回球線路,視線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納達爾。

然後——

高文就看到納達爾在失去重心也失去位置的極限情況下,不可思議地借力打力撞擊出一條匪夷所思的直線。

嗖!

某個剎那,網球似乎就這樣從視野裡消失了一般,等待再次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在自己身後的死角里。

化腐朽為神奇。

高文終於真正在球場之上見證納達爾創造奇蹟的擊球能力,也終於明白和納達爾隔網對立的那種錯雜——

比賽,結束了,但還是不得不承認,納達爾擊球的精彩。

“7:6(5)”、“7:5”。

整整一百零五分鐘的激戰,儘管高文挽救了三個賽點,兩盤比賽都殺得難解難分,但在最後時刻,更加強硬更加堅定更加成熟也更加老辣的納達爾,終究還是拿下了比賽。

勝利和失敗,就這樣交織錯位。

全場比賽,畫上句號。

高文站在原地,看著幾乎就要脫水但爆發出難以置信激情與鬥志的納達爾,一股難以形容的失落和苦澀拉拽著心臟緩緩下墜,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

再然後,就深深感受到一股疲倦,以至於身體都開始發沉起來,重若千斤,似乎膝蓋再也無法支撐這具軀殼的重量。

輸了。

自重新贏得第二次機會以來,在正式比賽裡,他的第一場失利,雖然姍姍來遲,但終究還是到來了,經歷NCAA的逐步成長、經歷挑戰賽的考驗洗禮、經歷大滿貫的全面爆發,連勝腳步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其實,高文一直知道,這一刻遲早會到來。

就好像他對記者所說的一樣,沒有人是不可戰勝的,勝利和失敗本來就是職業網球的組成部分,但真正發生的時候,情緒還是瞬間爆發了開來。

他幾乎已經忘記了,失利是多麼恢弘又多麼苦澀,滿滿的失望和遺憾在胸口湧動,如同壓著一塊石頭般,喘不過氣來。

但是……

這樣一場艱苦卓絕比賽的最後,還是表現更出色的那個人贏得了勝利,特別是關鍵分上,納達爾依舊更勝一籌。

他戰鬥到了最後一刻,他拼搏到了最後一分,他充分調動自己的所有狀態,不屈不饒地燃燒了所有能量,所以,他沒有遺憾,他可以抬頭挺胸地轉身離開。

“加油,高文!”

“高文,好樣的!”

“我們永遠支援你!”

抬起頭,看向全場起立鼓掌的觀眾,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笑容重新回到嘴角,但可惜,今天他不能再和現場觀眾慶祝勝利了。

重新挺直腰桿,高文朝著裁判席的方向邁開腳步,等待著納達爾。

納達爾的慶祝僅僅持續片刻,很快就站立起來,摘下發帶,一路小跑地朝著高文迎了過來,臉上帶著一個謙虛誠懇的表情,給了高文一個擁抱。

“非常精彩的比賽。”

“表現更加出色的那個人贏得了勝利,最後一球,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老實說,我看著都有些膝蓋發軟。”

高文,是認真的。

納達爾有些不太適應,抬起頭就看到高文眼睛裡閃爍著真誠的光芒,表情流露出些許不適應的羞澀,用帶著濃濃西班牙語口音的英文彆扭地說到。

“你也可以做到。只是今天,我的表現好了一點點。”

聽到此話,高文舉起右手,用大拇指在食指的指節上比劃刻度,用非常認真的表情說到。

“這樣一點點嗎?”

納達爾被高文的語氣逗樂了,憨憨地笑了起來。

一直以來,納達爾就不善言辭,而且英語能力也限制了他的表達能力,“四巨頭”裡,他就是最木訥樸實的那個,比起語言來說,他總是更加喜歡付諸行動。

於是,納達爾攬住高文的肩膀,沒有言語,只是用輕輕拍打肩膀的動作表示友好,是一種安慰也是一種鼓勵更是一種聯絡。

兩個人沒有再多說什麼,分別向主裁判握手之後,就各自走向休息區。

高文快速收拾著行李,朝著現場觀眾揮了揮手,大步大步離開球場,全場觀眾用最熱烈也最隆重的掌聲送別高文。

納達爾也停下自己更換球衣的動作,高高舉起雙手,為高文送上了掌聲,用實際行動為首次交鋒的年輕對手錶示敬意——

高文用他的鬥志他的表現和他的實力贏得了這份尊重。

賽後。

高文毋庸置疑再次成為圍剿焦點,因為這是高文在本土作戰的第一項賽事,也是美網奪冠之後的第一項賽事,沒有能夠更進一步,無疑是一個遺憾。

還因為這就是高文進入職業網壇以來的第一場失利,從挑戰賽開始到現在,整整二十四場連勝;如果再加上NCAA賽事戰績的話,那麼就是五十九連勝的終結——

放在任何一項競技體育專案裡,這都是一個非常難得也非常可怕的連勝勢頭,最終還是來到了終點,記者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呢?

新聞釋出會上,高文依舊展現出自己的冷靜和睿智,風趣幽默地和記者展開對話,坦然面對這場失利,並且表示,連勝的結束,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壓力的釋放,而且——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們也在意NCAA和挑戰賽的連勝紀錄呢。”

客觀來說,所謂的連勝紀錄,應該從美網開始計算,那麼也就是ATP級別賽事九連勝,遠遠沒有那麼稀奇;高文的潛臺詞就是,記者們為了製造噱頭炒作新聞,這才將從來不重視的NCAA和挑戰賽勝利也疊加進去。

一語中的。

高文看得太透徹也太清醒,戳破媒體記者的小九九,不經意間,連勝止步的壓力就這樣重重提起輕輕放下。

果然,記者們與高文的交鋒,又一次落了下風。

倒是納達爾在賽後新聞釋出會上,毫不掩飾自己對高文的欣賞,特別是在西班牙語採訪裡,納達爾用母語熟練地表達了更豐富也更真誠的想法。

“我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