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東門小殿。

幸好丁謂的行動足夠迅速,不然的話,他便無法趕在宮門落鎖之前入宮。

“卿的意思是,將葉清臣剔除前十?”

看著躬身自乞的丁謂,李傑若有所思。

丁謂似乎事先並不知情?

“以臣觀之。”丁謂躬身道:“葉清臣之辭賦,不如宋氏兄弟遠矣,其策論,亦不如西京士子富弼。”

“故,臣以為,葉清臣之才,不足以排入前十。”

“既如此,便依卿言,可乎?”

李傑並沒有計較丁謂是否誠心實意,反正最終的排名尚未發出,此時更改排名,也不會損失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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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他也正好看看丁謂和呂夷簡等人,會唱什麼戲。

“陛下聖明,臣叩謝!”

聽到此話,丁謂頓時畢恭畢敬跪伏在地,給李傑行了一記大禮。

在宋朝的禮制中,唯有在正旦、冬至、郊祀等重大場合,才會行跪拜禮。

“平身。”

李傑微微一笑,若有所指道:“卿之所願,朕明白,些許流言,何足懼哉?”

此言一出,丁謂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得半躬著身子,唯唯站在原地。

“也罷,此事暫且不提。”

眼見丁謂話也不說,李傑徑直略過這個話題,轉而道。

“關於殿試的考官人選,丁相心中可有人選?”

殿試的主考官,當然是皇帝自己,但殿試時,天子只是考前露個面,給士子們說上幾句激勵的話,以表重視。

具體的事務,是由別的官員負責。

一般而言,殿試考官都是在翰林學士、館閣官、給事中、知制誥等清要文臣中遴選。

具體考覆評判,也是由考官們負責,天子只會閱覽最後呈上的優秀答卷,並且編排名次。

“樞密副使張士遜,才德兼備,可選之。”

此前,呂夷簡偷偷的給丁謂來了一記勾拳,而今,丁謂也要給呂夷簡等人上上眼藥。

推薦張士遜,無疑是政治正確。

畢竟,張士遜是東宮潛邸出身,很早便和陛下結緣,而且張士遜的才學和德行確實高妙。

“另,侍御史章頻持正方瑾,亦可為備選。”

章頻,字簡之,建州浦城人。

看他的姓氏,在看他的籍貫,毫不意外,他亦是浦城章氏的一員。

章頻是章文谷的長子,章仔鈞乃是其曾祖。

而章得象亦是章仔鈞這一支的,他是章得象的四世孫,論輩分的話,章頻是章得象的叔父輩。

章頻和章得象同屬一支,關係很是親近,後來,章頻的孫子章楶(jie),更是因為章得象得以恩蔭補官。

其實,如果論後世的知名度,章得象肯定是高過章頻的,畢竟,章得象是閩人第一相。

但若是放在當下,章頻的名聲是高過章得象。

開寶三年(970),章頻的父親章文谷以文辭舉進士第一,是那一榜的狀元。

當然,開寶三年時,章文谷應的進士舉,不是大宋的,而是南唐的。

而南唐後主李煜,於開寶四年(971)自己去除了‘唐’的國號,改成江南國主。

如此一來,章文谷也就是南唐的最後一位狀元。

章文谷確實是當時的名流,但章頻聞名天下,倒不是完成因為父親。

他本人的才學並不差,鹹平三年(1000),章頻和弟弟章頔同時參加貢舉,兩人全都過了省試。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兄弟二人多半可以同時及第。

然而,那一榜中,宋真宗恰好下旨兄弟不可同時及第,於是,身為哥哥的章頻便主動放棄了殿試資格。

弟弟章頔不負所望,一舉中第。

六年後,景德二年(1005),章頻再次參加貢舉,一舉中第。

一門父子三進士,浦城章氏頓時名傳天下,章文谷父子三人,對於浦城章氏的發展,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

因此,不論是在朝野,還是在章氏內部,章頻的地位都遠在章得象之上。

章得象能夠於鹹平五年(1002)進士及第,也離不開章頻兄弟倆的言傳身教。

不過,章頻的政見卻和章得象截然不同。

章得象雖然是南人,但他政治傾向卻更偏向於北方集團。

反觀章頻,他和丁謂的關係更親密,明顯是南方集團的中堅力量。

同族同支的叔侄二人,血緣上很親近,政治派系為何卻截然相反?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

世家大族最喜歡做的便是兩邊下注。

以章頻為代表的章氏族人,親善的是以丁謂為首的南方集團。

而章得象偏向北方集團,完全是陰差陽錯,誰讓章得象有一個大名鼎鼎的表哥楊億呢。

藉著楊億的機會,轉投北方集團,不僅不會突兀,反而更合乎情理。

然而,眾所周知,騎牆派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歷史上的今天,丁謂早已被罷了相位,作為丁謂一系的中堅人物,歷史上的章頻也被貶為饒州酒稅的監官。

不僅如此,隨著丁謂的倒臺,章頻這一些的章氏族人,也搬離了浦城,遠遷到了蘇州。

樹倒猢猻散,丁謂的倒臺,也讓浦城章氏選擇壯士斷腕。

章頻一系的族人主動與家族切割,選擇前往外州開枝散葉。

直到章頻之孫章楶入仕後,章頻這一支才開始重新起復。

彼時,已是哲宗元右年間(1086-1094),六十年,三代人的努力,才擺脫了站錯隊的影響。

遺禍三代,可見,鬥爭失敗的下場有多慘烈。

“章頻?”

“可是兄友弟恭章頻?”

關於章頻的故事,李傑自然是瞭然於胸的,這顯然是明知故問。

“正是此人。”

“善。”

李傑點了點頭:“章氏父子,一門三進士,著實一時佳話,兄謙弟讓,更是為這段佳話增色幾分。”

“此人現為何職?”

“上一任差遣是知宣州,現今,章頻恰好在京中待闕。”

“加其為龍圖閣待制,詔其考覆殿試。”

龍圖閣待制,只是榮譽性頭銜,既無職掌,亦無吏守,其地位大概在知制誥之下。

其職責,大抵是皇室顧問。

李傑升章頻的官,也不是隨便升的,而是做給北方集團看的。

他倒要看看,北方士人會怎麼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