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餘鳳西躺在炕上,翻來覆去橫豎睡不著,仔細想了半夜,直到下半夜,她方才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間,餘鳳西忽然想通了。

隨他去吧,就像老焦說的一樣,天要下雨孃要嫁人,想走的攔不住,想留的攆不走。

其實,餘鳳西完全是想多了。

李傑並沒有走的打算,起碼現在的他是不想走的,現在才50年代末,未來還有好一段時間的動盪。

外面固然更好,可這就像捕魚一樣,漁獲多的地方,往往風浪也更大。

小黑山島雖然有著許多不便的地方,但這裡人少,事也少,留在這裡,起碼不用操心那些雲波詭譎。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安安靜靜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狀態。

然而,李傑似乎是低估了上級的耐性。

沒過幾天,上次被他轟走的那個年輕人又去而復返,來到小黑山島。

海岸邊,正在修網的李傑注意到一旁有陌生人接近,抬頭一看,原來是被他趕走的小孫。

看到對方,李傑眉頭一皺。

“你怎麼又來了?”

“歐陽老師,所長讓我問問您,您是不是對所裡的處理方式不滿意?”

小孫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湊上前來,語氣誠懇道:“如果有的話,您儘管說,我一定會將您的意見轉達給周所。”

“沒有意見。”

李傑淡漠的回了一句,然後再也不搭理對方,轉而專心致志的修補漁網。

眼看又吃了個閉門羹,小孫的臉上沒有絲毫不耐,他的耐心很好,在所裡是出了名的。

他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望著李傑在那專心的修網,小孫的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惋惜之色。

那雙手,不該用來幹這個的。

‘歐陽老師’上次寄過去的東西很重要,解決了一個困擾‘404’研究所很久的問題。

現在,周所長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預計再過三四天的時間,周所長就能到這裡。

一轉眼,時間到了中午。

“老歐,開飯了!”

楊三五站在不遠處的礁石上朝著海邊喊了一聲。

話音剛落,楊三五的臉上當即爬上了一絲疑惑之色。

那個站在海邊的人是誰?

穿著一身灰色的中山裝,腳上踩著一雙很不合時宜的皮鞋,胳膊上還夾著一個公文包。

這種裝扮,怎麼看都不像是島上的人。

‘他是來找老歐的?’

幾天過去,‘歐陽懿’被平反的訊息,早已傳遍了小黑山島的每一個角落。

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應有之理。

畢竟,‘歐陽’有一個高階軍官的連襟,有這麼一層關係在,平反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來了。”

李傑回了一句,隨即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朝著村子裡趕去。

現在他們吃的是大鍋飯,家家戶戶都不開火了,全都在村裡的公共食堂吃,大人,老人,小孩全都能去。

形式相當於後世的自助餐,人人都可以吃飽,但不能往家裡帶。

當然,如果嫌棄公共食堂燒的不好,個人開伙也不是不行,反正小黑山島這裡天高皇帝遠的,很多政策都落實的不到位。

誰家還不偷偷留點糧食?

大家都是鄰里鄰居,多多少少都沾親帶故的,沒有人會去舉報。

退一步而言,即使舉報了,也沒什麼用。

焦支書不僅不會受理,反而會將舉報者狠狠地數落一通。

另一邊,小孫眼看李傑離開了海邊,他也連忙跟了上去,不過,他並沒有跟的太近,大約有十來米的距離。

“那人是誰啊?”

和楊三五匯合後,他轉頭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小孫,好奇道。

“你以前的同事?”

“算是吧。”

李傑點了點頭,小孫是所裡的人,雖然是在他下方之後進的,但他的組織關係還在所裡。

因此,說是同事也不為過。

楊三五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過來是找你回去的?”

前兩天,餘鳳西找到了楊三五,她知道楊三五和‘歐陽’的關係好,於是便託楊三五探探口風。

其實,楊三五也跟關心李傑的去向,不過,他關心的理由和餘鳳西並不一樣。

他是真把李傑當成朋友的,他不太捨得李傑走。

因為他知道,李傑一旦走了,大機率是一句不回了。

當然,如果李傑真的選擇離開,他也不會太難過。

“嗯。”

聽到這個回答,楊三五心裡倏地一黯。

儘管他沒讀過多少書,但有句話他還是聽過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別人都不遠千里的來邀請‘歐陽’回去了,想必再過不久‘歐陽’就要走了。

然而,李傑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他心中一振。

“不過,我沒打算走。”

“嗯?”

楊三五腳步一頓,語氣驚愕道。

“你不走?”

“嗯。”

李傑笑吟吟的點了點頭,而後伸手指了指前方升起的裊裊炊煙。

“小黑山島,雖然偏僻了一點,但遠離喧囂,外面的風風雨雨也影響不到這裡。”

“待在這裡的感覺,很不錯,我很喜歡。”

楊三五撓了撓頭,憨乎乎的笑了笑,他聽不太懂‘歐陽’話中的意思,但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好友不走了。

‘歐陽’會繼續留在這裡!

這……這真是一個好訊息!

此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將這個訊息分享出去。

實際上不止是他一個人關心‘歐陽’的去向,‘歐陽’在的這段時間,島上的漁獲都多了兩三層。

這都是‘歐陽’的功勞。

以前,家家戶戶雖然都餓不太著,但也吃不飽。

自打‘歐陽’加入了捕魚隊伍之後,家家戶戶都能吃飽。

吃飽飯,放到後世只是最低的生活要求,可放到現在,卻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島上的人不關心‘歐陽’以前是做什麼的,他們只知道有‘歐陽’在,他們就能填飽肚子。

他們和楊三五、餘鳳西一樣,都不願意‘歐陽’離開。

但他們也不好意思直接上門,留在島上打漁,能有什麼前途?

這種一眼就望到頭的生活,村民們自己都不太想過,他們又哪有臉皮去強留‘歐陽’呢?

人家本來也不屬於這裡。

城裡,才是人家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