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妻子家裡,即使早有準備,周秉義依然有些不太習慣。

寬敞到比他家還大的客廳,環形採光的大窗戶,一看就很高檔的傢俱,似乎是紅木製作的地板。

這一樣樣的,他只從裡看到過。

中午吃的是金月姬親手包的餃子,飯桌上的氛圍很好,很和諧,郝冬梅和兒子完美的融入了進去。

只有周秉義沒能真正融入其中。

金月姬和郝少華也許發現了,也許沒發現,他們並沒有額外的舉動,他們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女兒和外孫身上。

吃過午飯,周秉義主動站了起來準備幫著收拾碗快,只是金月姬並沒有讓他動手。

收拾完碗快後,周秉義又主動提出帶著兒子到一旁去玩。

這一次,金月姬倒沒有拒絕,她和丈夫確實想和女兒單獨聊聊。

周秉義雖然是他們的女婿,但只是第一次見面,有他在場,很多話確實不太好說。

眼看女婿帶著外孫去了外面的院子,金月姬這才找到機會一吐心聲,只見她握住女兒的手,一臉疼惜道。

“冬梅,這些年,苦了你了。”

對於女兒,金月姬一直覺得虧欠了太多,如果他們沒有被劃成走資派,以他們家的情況,只有一個子女在身邊,冬梅是不用下鄉的。

可他們倒臺後,冬梅不僅下鄉了,還去了條件最艱苦的邊疆地區。

對於東北的冷,金月姬是深有體會的。

她是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抗戰時期沒少吃過苦,冬梅下鄉的那地方到了冬天,真的是滴水成冰。

縱是滾燙的熱水往天上一拋,也會瞬間變成冰渣子。

金月姬雙目微紅的撫摸著女兒的面龐,那不在光滑的臉頰,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紮在了她的胸口。

“媽,我不苦。”

郝冬梅溫柔的搖了搖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院子裡的父子二人。

“秉義待我很好,有他陪著我,在哪裡我都不覺得苦。”

金月姬順著女兒的目光朝著屋外瞄了一眼,其實,她很早之前就聽說過周秉義這個名字。

女兒上學那會,她還沒有被打倒,關於女兒的事,她知道一點。

在這段感情裡,冬梅才是倒追的那一個,如果不是這樣,金月姬肯定會插手這段感情的。

當時他們家是什麼成分?

倘若是周秉義主動追的女兒,她肯定會懷疑這個小男孩的初衷。

回望過去,女兒沒看錯人,即便是在情況最壞的那段時間,周秉義也沒拋棄冬梅。

那次下放的經歷,也讓金月姬深切的體會到‘走資派’代表著什麼。

人人避之不及,畏如蛇蠍。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周秉義能夠娶冬梅為妻,這不僅需要勇氣,更需要堅定的信念,以及做好最壞的打算。

這是難能可貴的。

關於這些,金月姬不會忘,不然的話,她也不會第一次見面就讓周秉義跟著回家。

踏進了這扇門,也就意味著認可。

“唉。”

看著女兒情根深種的樣子,金月姬微微一嘆。

“你們那什麼條件,我還能不清楚?”

“你爸當年還在抗聯的時候,遇到圍剿,可沒少往那片地區躲。”

“雖然現在沒了外敵,但外部環境是不會變得,到了寒冬臘月,穿上幾層大衣也不頂用。”

郝冬梅只是安靜的聽著,她沒有反駁,因為母親說的都是事實。

五道江那地方到了冬天,的確冷的嚇人。

到了最冷的那幾天,她壓根不敢讓孩子出門,白毛風一刮,天地間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出門之後,一旦離了一米遠,根本就看不到身邊有人。

說著說著,金月姬就陷入了回憶,說起了當年從軍時的經歷。

許久,她收回了思緒,忽然提出了一個建議。

“冬梅,你有沒有想過回來?”

今時不同往日,郝冬梅去下鄉本就不符合政策,此外,加上他們即將恢復職務,想讓郝冬梅回城,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當然,再提這個建議時,金月姬並沒有忘記周秉義。

孩子們回來之前,她就和丈夫商量好了,把女兒和女婿調回來,女兒這邊倒不費什麼事。

頂多也就是女婿那邊要稍微費點精力。

郝少華是軍人出身,雖然現在是調到了政府,但部隊那邊的關係也沒斷。

想想辦法把周秉義調到附近的軍區,還是沒有問題的。

雖然拒絕吉春市最近的軍區也有一百多公里,但一百多公里總比邊疆那邊要近得多。

冬梅若是想家了,來回也就一天的功夫。

如果冬梅想要隨軍的話,他們也是贊同的,隨軍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小兩口都結婚這麼多年了,只生了一個孩子,這明顯不符合常理。

想必和他們的處境是分不開的。

若是回來,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們現在還年輕,完全還可以多生幾個孩子。

金月姬想讓小兩口多生孩子也是有目的的。

她和丈夫先後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都走失了,現在只有一個女兒,而且女兒還嫁人了。

郝家的香火不能就這麼斷了。

冬梅的第一個孩子已經五歲,如今再改姓,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金月姬所求的也不多,只希望女兒未來生下的第二個男孩,跟著他們家姓郝就行了。

另一邊,郝冬梅聞言頓時一臉驚訝的看著母親。

母親不是向來討厭走後門的嗎?

怎麼會突然提了這麼一個建議?

看到女兒臉上的意外,金月姬誤會了,她連忙補充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既然讓你回來,肯定是讓你們一家都回來。”

聽到這話,有那麼一剎那,郝冬梅心動了。

回來,她肯定是願意的。

這裡不僅有她的親人,更有那些無法割捨的情感,何況,即便是為了孩子,她也是想回來的。

可聽母親話裡的意思,顯然是想動用特權調他們回來。

一念及此,她的神經瞬間繃了起來,父母被人打倒,不就是用特權做的文章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郝冬梅不想父母承擔這樣的風險。

郝冬梅都明白的事,金月姬和郝少華自然不可能不明白。

不過,他們願意擔這樣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