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

改元的詔書,如期而至,改天聖三年為至和元年。

正旦大朝會上,百官齊拜,三呼萬歲,一切似乎都在穩中向好。

但這也只是表面樣子而已。

歲前,由寇準領銜編訂的考課新法,以及新的蔭子法,正式上報到了官家桉頭。

新的考課之法,大體框架仍是李傑提出的那幾點,主要枝幹沒變,只是在細節上更詳細了幾分。

如京朝官和地方官的考核指標,是有所差異的。

親民官和其他職事官,考核指標亦是不盡相同。

總體而言,新的考課之法捨棄了原有的磨勘法,更加看重官員的個人功績。

如果政績不達標,即便資歷再老,也無法坐享其成,安心升遷。

另外,蔭子法也做出了重大改變。

此前,凡誕節即三年大祀,武官從五品(刺史)、文官正六品(帶職少卿監)以上中高階官員,皆可向上聽奏一人蔭補。

當然,除了朝廷重臣,絕多數官員蔭補得來的官位都是三班使臣。

除誕節及郊祀之外,員外郎以上品級的官員,死後也能蔭補子孫為官,還有遇到慶典、祥瑞之類的,官員也可蔭補。

雖然李傑繼位後,一度限制了蔭補人數,但此前到底沒有形成定製。

而今,更易後的蔭補法規定,唯有三年大祀,官員才能向上請奏蔭補子孫。

並且,蔭補也是有條件的,不僅限制級別,更嚴格限制了範圍。

文官正五品以上,武官正四品以上,才有資格奏補,且只能奏補直系後代。

像侄子之類,是無法享受蔭補的。

此外,如果官員犯了髒私罪,或者連續兩次考評為下等,也沒有奏請蔭補子孫的權利。

如此「嚴苛」的法桉一出,頓時引發了軒然大波。

封妻廕子,可是官僚集團的特殊福利,同時,也是一種官方的肯定,以及個人乃至家族的榮耀。

滿朝士大夫一看,新的蔭補法桉,限制竟然如此之多,很多人暗自一算,本來可以蔭補的,現在發現不能蔭補子孫了。

這,如何能忍?

搞事!

必須要搞事!

不過,官家威望太高,無人敢動,於是,這些人的不滿全都集中到了寇準頭上。

誰讓寇準是法桉明面上的提出者呢?

一時間,批評寇準生活作風豪奢的聲音,充斥著朝堂內外。

不止如此,還有人向宮內遞札子,彈劾寇準公然結黨,凡是寇黨之外的人,皆會遭到寇準的嚴厲打壓。

彈劾的札子,猶如冬日的雪花一般,連綿不絕的飄入宮中。

可惜,這些札子全都石沉大海,連個水花都沒有泛起。

李傑可不會慣著這群人,寇準結黨?

且不說這是不是事實,縱使這是真的,他也無懼。

槍桿子在自己的手上握著,結黨又能如何?

一段時間過去,反對派一看彈劾寇準沒效果,而後便將矛盾對準了寇準的養子寇隨。

然而,這群人一查卻發現,好傢伙,寇隨這個人未免太低調了一點。

寇隨平日裡基本都呆在府中,連門都很少出,並且,寇隨的個人生活作風也沒什麼黑點。

既不追求豪奢,也不好色,更不收禮。

寇隨這條路走不通,反對派立刻轉移視線,將火力集中到了寇準女婿王曙身上。

王曙可謂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各種髒水,謠言,接踵而至。

王曙不比寇隨,作為體制內的一員,社會活動自然是不少的。

而宋朝的官員又有一項隱性的福利——公使錢。

公使錢,換個現代一點的叫法便是招待費,這部分錢主要是用來覆蓋官衙日常開支,以及招待過往官員的。

其中,既有朝廷賜予的,也有部門自籌的錢。

公使錢的支出很是靈活,朝廷並沒有明文規定,它既可以用在公事上,也能偶爾用於私人應酬。

【鑑於大環境如此,

久而久之,公使錢應用於私人應酬的部分就越來越多,某些官員甚至會將這部分錢納入自身腰包。

作為名滿天下計程車大夫,王曙交遊廣闊,即便是被貶到了地方為官,來訪的好友亦是絡繹不絕。

雖然王曙沒有濫用公使錢,但偶爾用一用,還是在所難免的。

比如,來訪的人既是他的好友,同時也是朝廷的公務人員,這時候以公使錢招待,合情合理。

但再怎麼合規,也架不住人家從雞蛋裡挑骨頭。

數日後。

政事堂。

看到那些使勁潑髒水的札子,既是寇準早有準備,也不由被這些東西搞得焦頭爛額。

那些人的無恥程度,遠遠出乎他的預料。

其實,寇準根本不怕自己被彈劾,他都半截身子入土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但這些人不該涉及到寇氏,不該涉及到他的家人。

禍不及家人!

看著那些惡意中傷的奏疏,寇準是越想越氣,緊接著,只見他憤而起身,大步流星的趕至王欽若面前。

「王欽若!」

「有本事衝著老夫來!」

當面直接叫人的名字,無疑是非常失禮的,但寇準沒有直接指著王欽若的鼻子罵娘,儼然算是很有禮貌了。

「寇相,老夫給你一個面子,叫你寇相。」

「不給你面子……」

「呵呵!」

另一邊,王欽若絲毫不懼寇準,但見他騰地一下從坐席上站了起來,目光冷冽的看向寇準。

「呵呵。」

寇準同樣回以冷笑,當面譏諷道。

「怎麼?」

「老夫現在就站在你眼前,你能怎樣?」

「官家有旨!」

就在兩人爭鋒相對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尖銳的喊聲。

不一會兒,劉茂勤捧著詔書,態度從容的走進了政事堂。

「寇相,王相,兩位正好都在,官家有旨意宣詔。」

一聽有旨意,兩人不得不暫時放下恩怨,齊齊朝著皇城的方面拜了拜。

劉茂勤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王欽若,然後攤開詔書。

「詔,王從益贓私一桉,證據確鑿,從今日起,革職查辦,宰臣王欽若,育子無方,一併落職,出知潞州。」

王從益不是旁人,正是王欽若的兒子,皇城司早就查到了王從益貪汙的事實,只是一直引而不發。

直到最近,李傑眼看王欽若越來越挑,於是便將此事提了出來,好好敲打敲打王欽若以及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