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秋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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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獵那日,真是盛京豔陽天。
秋日寒風蕭瑟,今日卻少見冷風,反而旭日高升,天朗氣清。
沈宜亭是同永威侯一併進入的獵場。
京郊獵場原本是地處盛京之外的一座皇家獵山,自先帝入主盛京,便格外注重盛京子弟的體質問題,特意將這座皇家獵山拿出來,周圍由三軍之一鎮天衛圍守,作為每一年行獵比拼的場地。
江寺受命行獵場安排,就是要帶兵在獵山中尋找兇猛野獸,進行驅逐,以免傷人,只需留下一兩頭作為獵場比拼的魁首彩頭。
獵場最外圍已經搭好了不少帳篷,許多盛京子弟已經提前到達,沈宜亭並未同永威侯一道前往面聖,來的路上她見到李念慈,便半途改道,同她說話去了。
見到她來,李念慈面上的無聊神色才散去不少:“宜亭,你可算來了,我一人在此,兄長也不知道跑去哪裡撒野,可真是無趣。”
沈宜亭聽後,看了看周圍,好奇問道:“凌霞今日未同你一起來?這樣的盛宴,她應當可以出席啊。”
李念慈搖頭:“沒有哦,凌霞今日身體不太舒服,便沒有出門。她兄長在家照顧,我前往探望時便同我說了這事,讓我若有趣事,之後再來看望凌霞同她聊一聊。”
聽她說起陳方故,沈宜亭臉色突然有些古怪,但她神色一向平淡,並未讓人看出端倪。
李念慈也沒在意,同她在原地坐了一會,便見獵場中的馬廄開放,她有些興致勃勃的站起來,招呼沈宜亭一起:“你可會騎馬?不若我們去馬廄領一匹小馬駒在附近逛逛,總歸等會公子們比拼起來,也沒我們的事,不如就在獵場逛一逛,說不定還能意外收穫些小獵物。”
李念慈已經不是頭一回參加秋獵,以往都是這般混過去。
像秋獵這種場所,並不是她喜愛的領域,也不用表現的太出彩,真正需要在秋獵上揚名的,要麼就是盛京貴門公子,妄圖憑藉魁首有幸得見天顏,要麼便是眾位皇子想要讓君父刮目相看,所以帶著一眾門客或是擁躉,幾乎包攬獵場。
沈宜亭雖然曾經在馬背上騎行過,但仍舊不會騎馬,眼下也沒有一個能夠力挽狂瀾的馬伕為她牽韁繩,因此搖了搖頭。
李念慈也不太介意,只同她道:“那也不要緊,我騎術也不如何好,便著下人挑一匹溫順些的馬,到處走走也就行了。”
“本來我今日都說不來的,年年圍獵便是如此,只是我父親說今年聖上要親臨,若是缺席恐怕御前失禮,硬是拉我過來,天知道圍獵這樣的事我來有什麼意思。”
她轉頭湊近沈宜亭,小聲嘀咕:“我又不像其他閨女一般,需要透過圍獵的由頭,同看好的郎君打個照面,根本是多此一舉。”
沈宜亭聽她說話時原本還在心裡留心,原來今年陛下竟到了,難怪獵場周圍重兵把守,永威侯一遍遍出示令牌才將她帶進來。
一會又聽見李念慈將話題扯到了兒女情長之事上,不免有些無奈,她一眼掃視過去,的確有不少閨女。
都是一聲簡約的騎裝,簡單大方卻又不失明豔,多數都躲在圍獵場的瞭望臺上,看著下方正在熱身的兒郎們。
盛京兒郎皆身著勇猛驍騎,張弓射箭間力量展露無遺。
也難怪素來端莊矜持的貴女們此刻都蠢蠢欲動。
李念慈見她瞧過去,也跟著看了一眼,那群張揚的人群中有個穿著桃粉衣裳的,是她的死對頭,一向互相看不慣,所以李念慈不著痕跡朝沈宜亭上眼藥,唯恐沈宜亭對她有了什麼好印象。
“你不要看她們一個個好似挨個欣賞,實際上眼神都沒離開那”,李念慈指了指人群最前方。,
江寺穿著一身黑色騎裝,身下是一匹極高大的黑馬,毛髮油光順滑,在陽光下顯得極其驍勇,他一手握著一張巨大的弓,指尖夾著一根長箭,另一隻手拉著韁繩,他身下馬兒似乎性子頗為熱烈,正在四處掙扎,但江寺手握韁繩一動不動,讓它只能在原地提著馬蹄,絲毫動彈不得,足見他臂力之重。
他本就是極其亮眼的樣貌,身份高貴,而今更是位居武將之首,別說京中貴女各個虎視眈眈,便是貴女的家長們也都盼著能同永威侯結下一門姻親。
“也不知道一個個怎麼想的,想想江卓君也看不上她們啊,本就是狩獵的日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心思不正。”
沈宜亭斂眸,視線粗略掃過瞭望塔,心底有些認同李念慈的說法。
的確。
心術不正。
她二人從馬廄之中領了一匹個子不高的溫順小馬,騎著在草地上悠悠閒逛。
等到日晷到了時間,江寺便馭馬走到獵場外圍,拔下插在入口處的黑色大旗,揚空重重揮舞,旗幟頂端繫著鐵片,碰撞間發出清脆的響聲,一下便讓周圍的目光全部聚集過來。
“圍獵開始。”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尖銳的聲音宣佈,周圍閒散的子弟們全部翻身上馬,朝著大開的圍獵場揚長而去。
江寺一直在門外,等人都進去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踏馬進去,他進場前似乎回頭掃了一眼,目光經過沈宜亭的位置時稍微柔和了神色,隨後便晃了晃韁繩,駕馬飛奔出去。
沈宜亭從他的肢體中品出了對方的意思,是要她記得那天晚上說的話,稍後便來同她見面。
沈宜亭和李念慈互相看了眼,也幽幽地同一群女眷們進去。
人都走進其中,外圍最中央紅的一個帳篷中才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硃紅衣裳,頭戴黑色帷帽,是一身不平常的太監打扮。
若是沈宜亭在這裡,便能認出這長著一雙狹長鷹眼,模樣有些刻薄的,便是如今宮中的執筆太監。
朝中最為人所聲討的內宦,崔陟。
崔陟送別了前來探望陛下的永威侯,恭敬的將人送到帳篷外面。
“侯爺無需掛心陛下,有奴才在,定然不會教陛下有半點閃失。”
他說話的聲調有些尖銳,但不明顯,只是同男子講話時能聽出底氣不足的意味。
永威侯沒好氣的甩手,心說就是有你這個奸佞他才不放心。
崔陟盯著他離開,面上笑容逐漸放鬆平和,最後臉上只剩下一個略帶寒涼的凝視。
他轉身走回帳篷,沒看外面一眼,只背在身後的那隻手伸出四指勾了勾,像是無聲的示意。
沈宜亭在獵場中逛了一會,原本他們走的正是一條小道,獵物不多,所以來往的人也不多,只是前方林子裡突然驚起喧譁,好像有人做出了什麼非同尋常的舉動。
李念慈喜好熱鬧,便策馬過去聽了聽,忙回來同沈宜亭道:“好熱鬧,我說發生什麼事了,原來是永威侯世子,聽人說他剛進來,便在西山頭獵下了一隻老虎,嘶,他可真是臂力驚人。”
李念慈想了想那場面,有些激動的想過去看,便同沈宜亭道:“宜亭,我去找兄長,順便看看世子獵下的猛虎,不若你同我一起去看看?”
李念慈原想著有她同兄長在,江寺想來也不會做什麼,但也擔心沈宜亭有顧忌,便同她道:“若是你擔心世子為難,不然這樣,等下我先過去看看,若是世子不在,你再過來?”
沈宜亭看她一手托腮給自己出注意,有些好笑,便推諉:“不必如此麻煩,念慈既然想去,那邊去看就是,我頭一次來獵場,想看看周圍草木,你知道的,我對植物一向感興趣得多,這邊人少,應當也遇不見什麼麻煩,不用你時刻跟著我,你也可自己去玩鬧。”
沈宜亭這般說,讓李念慈心裡那些即將開閘的玩樂心思越發重了,她本還在猶疑,直到前面踏過連續的馬蹄聲,一群女眷走過,不知道誰的議論聲,聲音很大,竟然都傳到了她們這邊。
說是工部侍郎家的錦姑娘竟然獵中了一隻兔子,真是開了個好頭。
李念慈便實在忍不住了,心說要是她出手,還有宋回錦什麼事。
“那宜亭,我便走了?”
“宋回錦真是得意,不過一隻兔子,若是本小姐出手,才不止一隻兔子這樣簡單,我倒要看看她今日能出什麼風頭。”
李念慈同沈宜亭揮別後,便加快速度,駕著馬朝著獵物更多的區域去了。
沈宜亭自己一人繼續慢悠悠閒逛。
京郊獵山上確實能看見一些藥草,但也不算罕見,激不起她多少興趣。
她選的這條路上也的確沒什麼獵物,一路上別說兔子,就是野雞也沒見一隻,所以來往的人也確實少,大多遠遠看了一眼,見沒什麼動靜,便策馬離開了。
她之所以還在這裡全是等著江寺。
那人只說同她約著秋獵時教她騎馬打獵,全然沒說在何處見面。
沈宜亭心中想,她總歸就在這一條道上,江寺多找一找總能找到。
眼下他正得意,剛獵下猛獸,若是再待一會怕能拿魁首,她便再多等一會。
那知她腦海還沒想往,便聽見一陣馬蹄漸漸靠近。
那馬兒聽聲音便知道不是凡馬,每一聲都極重,若是踢人定然能將骨頭都踹斷,沈宜亭拉了拉自己的小馬駒,不願同人起衝突,因而想主動讓開一條道。
她才往一邊走了點距離,便聽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江寺雙手扯著韁繩,坐在馬上有些威武,臉上帶著戲謔笑意看她:“往哪去啊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