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此間事了
章節報錯
瞿諱完全癱倒在地,完全恢復年輕的身體正以極其怪異的姿態扭曲著。
他不停的抓著自己的腦袋、臉龐、身體,鮮血不斷湧出,卻又在下一個剎那被體內的磅礴生機所癒合。
痛苦沒有衰減分毫,反而好似越來越難以忍受。
哀嚎聲不絕於耳。
這殘忍一幕讓一旁的芷雲和李陌念都不忍直視。
芷雲萬萬沒想到陸淵會用如此惡毒的手段折磨瞿諱,讓其餘生都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度過。
之前那位直接對他出手的巡天使,他都沒有追究,也沒有半分氣憤情緒。
可為了一場六月飛雪,為了一眾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枉死凡人,居然會做到如此地步……
陸淵轉身看向滿臉不忍的芷雲仙子,平淡道:“你不是要主持公道嗎?此後他便跪在這,不得離開此地半步,交由你看管。”
芷雲看著不停哀嚎,連嗓子都啞了完全不成人形的瞿諱,目中不忍之色愈加濃郁。
給予對方近乎長生的壽命,卻又賜下了永世無法擺脫的深入骨髓與神魂之痛。
這種懲戒手段未免也太惡毒了。
於是她向陸淵恭敬行了一禮,道:“瞿諱他雖然犯下了彌天大錯,可畢竟曾是巡天使,坐鎮東洲數萬年,護這方天地永世安寧,居功甚偉,還望前輩寬宏。”
陸淵搖頭。
“功是功,過是過,若人人都想著將功抵過,每一位巡天使一生都在守護世間,坐擁世上最大的功勞,豈不是可以無惡不作?你口中的公道又在何處?”
“可他本心不壞,只是行事考慮或許沒有那麼周全。”
“善在人心,惡亦在人心,不見本心之惡,又如何向善而行?這是那位夫子對善惡的認知,我覺得他比你們這些聖賢更懂何謂善惡,何謂公道。”
芷雲聞言不再替瞿諱辯解,而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雖然降雪只是瞿諱的無心之失,可畢竟造成了無數凡人的枉死。
而且此事無心,也側面證實對方從未將凡人之命放在眼裡。
護世間安寧者,竟視生命為無物,所做之事究竟是出於正義還是不得已的職責呢?
或許世間最大的惡,就是不知自身所做之事乃是惡事。
由此,萬族生靈之間的矛盾源源不斷,永遠不會消失。
因為每個人都不認為自己有錯。
可前輩口中的公道又是什麼意思呢?
她身為巡天該如何主持公道,又該如何才能還公道於天下?
芷雲思索中,目中閃過明悟之色,可依舊有很多困惑。
陸淵沒有再理會悟道中的芷雲和扭成一團的瞿諱,他回到學堂內,向杯中斟滿了茶壺中的最後一杯茶,走到夫子墓前從左到右緩緩傾倒而下。
“你不願向天地彰顯己道,我便將你的道講給世人,那丫頭有些悟性,你喜歡的世界會永遠替你陪伴著女兒。”
李陌念就跟在師父身後,可她聽不懂師父這句話的含義。
她依然在回想那位巡天使喝下浸染了師父一滴血的茶後生不如死的一幕。
血是師父的,血中有詛咒。
那師父呢?也在時刻受著與那位巡天使同樣的痛苦嗎?
李陌念想了一會兒,覺得不像。
她並不知曉詛咒的滋味,但從那個巡天使生不如死的模樣不難推斷出,必定是難以忍受的。
如果師父也時刻承受著這樣的痛苦,不可能始終都是這副平靜的模樣。
想到這,她又偷偷看了一眼師父平靜的側臉,忽然放下心來。
“走吧。”陸淵突兀開口道。
少女有些慌張的收回視線。
“啊?去哪?”
“此間事了,該去赴約了。”
陸淵沒有絲毫留戀,轉身緩步離去。
李陌念有些不捨的環視了一圈,連忙跟上。
“師父,您跟誰有約定?”
“一個天賦比你還要高的孩子。”
“那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男孩。”
“那就好……啊不是,我是說那你們有什麼約定?”
“我託他為我創下一門功法。”
“啊?師父您還需要修煉別人的功法嗎?”
陸淵沒有再回應,少女也習慣了師父戛然而止的聊天方式,不再多問。
兩人並肩,緩步消失在樹林深處。
原地,瞿諱還在學堂外痛苦哀嚎,身軀扭成不合常理的角度,不斷有傷口浮現,可下一刻便會完全自愈,週而復始,永無止境。
而芷雲則完全陷入了悟道之中,她雙眸緊閉靜立於虛空中,未知的韻律以她為中心向外擴散,世間靈氣開始自發匯聚於此,璀璨而奪目的光芒中,有模糊的畫面飛速演化、閃爍。
日升月落、斗轉星移。
不知多少個日夜後。
芷雲驟然睜開了雙眸,眾生之像在她眸中一閃而逝。
莫名的氣韻環繞著她。
“我還需要入世、印證。”
她輕聲開口,所有異象頃刻間消失。
瞿諱目睹了這一切,縱然肉身與神魂之痛依舊沒有半分緩解,他的眸中還是有了一絲震驚。
“呃、半、半步神王?”
他強忍著痛苦開口。
芷雲頷首,她看向已經有些適應痛苦,身軀正常了些許的瞿諱。
“那位前輩說得不錯,見本心之惡方可向善而行,而世人不可能人人都能得見本心,因而需要一樣東西,有舉世無雙的力量懲戒罪惡,有洞徹一切的雙眸明辨是非,有歷經世事而不變之初心,有攬盡山河通曉古今之意志,斷世間不公之案,斬一切罪惡之身。”
“那……是什麼?”
“是道呀。”
“這便是你欲證神王之道?”
“不,是世人的公道。”
“何謂公道?”
“舉頭三尺有神明。”
瞿諱一愣,而後便忍著痛苦大笑了起來。
“你想做神明?”
芷雲卻沒有在意,只是搖了搖頭道:“你確實該跪,不僅是為枉死之人,更是為巡天之名、為你心中之道。”
說完,她化為大日消失。
只有縹緲的話語自蒼穹灑落。
“跪著,不得離開此地半步。”
破舊的學堂前,只留下了瞿諱一人。
無論是那位前輩還是芷雲,都未曾留下術法拘禁於他。
他一邊痛苦哀嚎,一邊回憶著自己漫長的一生,回憶著心中之道。
過了很久很久,他還是強忍著肉身與神魂無窮無盡的痛苦,面向學堂跪了下來。
能被冠以巡天之名的,或許會做錯事,但不可能會有一顆向惡之心。
這是芷雲之前為他求情的原因,也是他此時自願跪在此處的原因。
“叫什麼叫!你吵到夫子了!”
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五六歲大的男童,怒視著他,拾起一塊硬邦邦的泥土便朝他砸來。
瞿諱沒有躲,泥土砸在他身上,崩成幾塊,順著沾滿血的衣襟滑落。
瞿諱強忍住哀嚎,望向那個渾身髒兮兮的小男童,艱難道:“你叫什麼?”
“我沒有叫,是你在叫!”
男童稚嫩的臉龐做出兇惡之狀,惡狠狠地看向他。
瞿諱無心理會,繼續痛苦哀嚎。
啪!
又是一個土塊砸來。
“你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