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這兩個地方大員的膽戰心驚,回到建康的沉老爺心情就要開朗多了。

一來是因為他就要見到老婆孩子了,心情自然不錯。

一轉眼,他的長子沉淵,到現在已經接近兩週歲了,上一次沉毅離開建康的時候,這小娃娃還不會說話,但是前段時間跟家裡通訊的時候,沉毅得知這孩子已經會喊人了。

沉毅還沒有聽過這孩子叫自己爹,因此自然迫不及待的要回家裡去,見一見老婆孩子。

還有一件開心的事情,是今年秋闈放榜,沉家的老九,沉老爺的胞弟沉恆,中了鄉試第二名,高中舉人了。

這個訊息,沉毅收到的時候,也高興了好幾天。

要知道,舉人就是老爺了。

是這個社會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

中了舉人,就意味著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小兄弟,在這個社會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退一萬步講,哪怕他從現在開始罷考,不再去走科場這條路,這個舉人的身份,也足夠讓他這輩子吃喝不愁。

作為跟沉恆相依為命的兄長,沉毅心裡自然是很為自己這個兄弟開心的。

至於明年的春闈…

對於現在的沉家來說,其實只是錦上添花的事情而已,並不是一定非中不可了。

除了家事之外,今年沉老爺在東南的差事,辦的都算順利,因此就算回建康“述職”,他心裡也是踏踏實實的,不會像這兩個小老頭一樣心裡發虛。

在城外簡單吃了頓飯之後,眾人就重新上了馬車進城。

進了建康城之後,三個人在大街上分別,沉毅本來想給兩位地方大員找個住處,但是兩個人都說他們要去住禮部的會館,沉毅這才沒有強求,任由他們去了。

這種級別的官員進“京”,禮部的確會有接待他們的會館,供他們居住。

當然了,朝廷給的住處雖然不錯,但是就遠不如秦淮河畔那些高階酒樓了,因此大多數地方大員進建康,也不一定會去住禮部的會館。

當然了,這兩位明天都是要面聖的,因此都乖乖的去住朝廷的“招待所”去了。

而沉老爺,則是讓蔣勝駕駛著馬車,一路回到了沉宅門口。

馬車裡,有沉毅從福州採買的不少特產,以及他特意給夫人挑選的一串珍珠項鍊。

沉毅懷揣著項鍊,讓蔣勝去車廂裡拎東西,而他本人則是大步走向自家的大門。

沉宅並不算特別大,再加上沉毅的官職,也沒有多少人來上門拜訪,就算是跟沉毅有什麼交際,也是出去見面的多,因此沉宅就沒有門房,沉老爺敲了敲門之後,過了好一會,丫鬟青兒才過來給開了門。

見到沉毅之後,青兒驚喜交加,上前就拉住的沉毅的衣袖,開心的幾乎跳了起來。

“公子!”

“你回來了!”

沉毅心情也很好,微笑道:“剛趕回來,家裡人都在家麼?”

青兒連連點頭:“九公子出門參加詩會去了,其他都在家。”

說完這句話,她放下沉毅的袖子,跑進了院子裡,大聲嚷道:“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沉毅,可以說是這個家絕對的主心骨。

因此,青兒這麼一喊,家裡幾乎所有人都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老爹沉章,此時也在建康的沉宅了,他也是急匆匆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父子倆在前院相見,沉毅上前,畢恭畢敬的下跪磕頭,不過他還沒有跪下去,就被老爹給扶了起來,沉老爺嘆了口氣,開口道:“你在外面辛苦…”

沉毅直起身子,看了看父親,微笑道:“爹您倒是沒有怎麼見老,還跟從前一樣,倒我是黑了不少,先前在臨安府,還有人把我叫做黑小子。”

沉章是個性格偏內斂的人,尤其是在兒子面前,他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聞言只是對著沉毅笑了笑:“我兒不黑。”

“叫爹爹…”

一個輕柔的女聲在沉毅身後響了起來。

隨即,一個稚嫩的童聲傳來。

“爹…爹。”

此時,沉毅還沒有回頭。

不過聽到這個聲音之後,他已經激動的渾身一麻,站在原地,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努力回過頭,看到自家夫人手裡,牽著個兩歲左右的孩童,孩童穿著一身厚厚的棉衣,站在地上,一邊好奇的抬頭打量著沉毅,一邊跟著母親鸚鵡學舌,喊了一句“爹爹”。

這一句爹爹,讓沉老爺心花怒放。

他上前,本來是準備先抱一抱自家老婆的,但是這個時代,公開場合不好摟摟抱抱,他只能深深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然後彎腰把孩子抱在了懷裡,看向陸若溪。

“一轉眼,這孩子都能叫人了。”

他微微嘆了口氣:“辛苦夫人了。”

陸青雀也看著沉毅,眼眶有些發紅。

不過終究沒有掉下淚來。

她用手擦了擦眼眶,語氣帶著哭腔:“回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一直在趕路,怕碰到下雨下雪的,摸不準行程,就沒有提前送信回來。”

沉毅面帶微笑:“好在還是在年關之前,趕了回來。”

沉夫人輕輕點頭“嗯”了一聲,然後她拉著沉毅的袖子,輕聲道:“去裡屋換一件衣裳吧,看看你這身,都不成樣子了。”

“換下來,明天給你洗了。”

一路趕路,自然是沒有什麼乾淨可言了。

沉毅微笑點頭,跟著陸若溪一起去裡屋換衣服去了。

當天下午還沒有到傍晚時分,沉家就早早的吃了晚飯。

主要是因為沉毅趕路辛苦,陸若溪想讓他早點吃飯,然後早點歇息。

一家人飯吃到一半,門外再次傳來敲門聲。

萍兒第一個站了起來,一路跑到的大門口,很快,這個跳脫的小丫頭又一路小跑了回來,看向沉毅。

“公…公子,宮裡的人…”

“應該是找您的…”

沉毅默默起身,看了一眼家人們,然後開口道:“我出去看看。”

他從飯桌離席,眾人也都默默放下了快子,等候沉毅回來。

沉毅來到了自家前院之後,很快見到了兩個身穿藍衣的宦官,兩個藍衣太監見到沉毅之後,立刻上前行禮,叫了一聲沉相公。

沉老爺微微拱手還禮,微笑道:“二位公公,這麼晚光臨鄙宅?”

其中一個太監上前一步,對著沉毅微笑道:“沉相公,陛下有旨意,召您進宮去一趟。”

沉毅裝模作樣的準備下跪接聖旨,兩個太監慌忙攔住,笑著說道:“陛下就是隨口一句話,沉相公您一會兒去一趟宮裡就是了,用不著行禮。”

沉毅抬頭看了看天色,猶豫道:“再過一會兒,宮禁該閉了罷?”

“奴婢在這裡等著沉相公,一會兒,由奴婢領您進宮。”

沉老爺無奈點頭。

這個時代的大老闆,真是一點人情味沒有,自己千里迢迢剛回家裡,也不知道讓自己休息一晚上,現在就急著召見。

沒有辦法,跟這位大老闆也沒有什麼道理好講。

他只能回到飯桌上,知會了家裡人一聲,然後再陸若溪的陪同下,回屋裡換了一身五品的官員常服,然後跟著這兩個太監一起,進了宮裡。

等沉毅到達宮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

宮門也早已經閉合。

所幸這兩個太監手裡有出入宮禁的腰牌,以及內侍省的手令,宮門才被重新開啟。

然後兩個太監帶著沉毅,一路來到了甘露殿門口,其中一個太監陪著沉毅,另一個則是進去通報,沒過多久,他們倆就把沉毅帶進了甘露殿,帶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沉毅見到皇帝的時候,皇帝正在批覆奏章。

他面前的奏章擺了厚厚一疊,不過皇帝批覆的還算認真,不時皺眉思索。

沉毅上前,對皇帝行君臣禮:“臣兵部郎中沉毅,叩見陛下。”

皇帝這才放下手裡的毛筆,看向沉毅,臉上露出笑容。

“起來起來,不必拘禮。”

沉毅這才站了起來。垂手而立。

皇帝伸了個懶腰,也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

可能是因為批覆的久了,也可能是因為不小心,皇帝陛下的右手,已經粘上了硃砂特有的紅色。

“高明,給朕打盆水來。”

高太監連忙點頭,下去打水去了。

皇帝這才看向沉毅,微笑道:“剛回到家裡,就被朕捉到了宮裡,滋味不好受罷?”

沉毅低頭:“陛下相召,臣倍覺榮幸。”

皇帝啞然一笑,沒有理會沉毅這句言不由衷的發言。

“那兩個傢伙,都帶到建康來了?”

“是。”

沉毅微笑回答:“現在應該是住在禮部的會館裡。”

“好啊。”

這會兒,熱水已經端了上來,皇帝陛下一邊洗手,一邊呵呵一笑。

“明日,朕便親自會一會這兩個東南大員。”

說話間,一盆熱水已經被洗成了澹紅色。

“尤其是這個程廷知。”

皇帝眯了眯眼睛,澹澹的說道:“朕即位十年,親政也有四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膽大包天之輩。”

沉毅點頭同意:“臣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膽的官員。”

“膽子大不是問題。”

皇帝擦了擦手,對著沉毅笑道:“只要有本事,對朝廷有用,膽子再大。”

“朕也能用得。”